宁君哲生好火后,步竫舟十分自觉地接手烧火任务,宁君哲不敢置信地同他大眼瞪小眼,几秒后无奈投降,自认倒霉。
主意是男人想的,劳力便要他来,合理。
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矜贵如男人更加不可能会做菜,十分合理。
再有几个小时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宁君哲也深知不能让士兵们打完仗回来还饿着肚子睡觉,于是把袖管一撸,拿出气壮山河的魄力道:“谁还没个第一次呢是吧?”
然后,在他一阵手忙脚乱中,终于做出了他人生当中第一顿饭菜——一大锅菜加饭。
步竫舟盯着这一锅浓稠的米和菜,眉头肉眼可见地越皱越深。
宁君哲见状不服气道:“这是最简单的了!要不你来?”
远处士兵们嘹亮的高喊声以及如雷轰鸣的马蹄声适时传来,宁君哲抬眼望去,出战的众将士策马而归。
战事告一段落,满身血污的众人脸上皆是肆意的笑,此一战是胜了。
宁君哲同样高兴,可笑着笑着,看见队伍后面的士兵,笑容骤然凝固。
士兵们抬着担架急匆匆往军医所在的营帐走,担架上的人无不浑身染血,痛苦呻吟。
他们有的五官模糊,肢体残破,有的甚至只剩下上半身,如注的鲜血将担架染红,又在行道上留下一条蜿蜒的血迹。
伤兵太多,源源不断地被士兵们抬进军医的营帐,又被抬出来。
直面战争的残酷,宁君哲瞬间红了眼眶,回头再看那一锅菜加饭,懊恼地想,要是自己会做饭就好了。
步竫舟起初镇守蔚景时,边陲之国也常常来犯,那个时候他看到的,比现在的场面要残酷得多。
他上前拍拍宁君哲的肩,清冷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静:“‘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我的答案。”
残阳如血,百鸟归林。
士兵们自主分发锅里的菜加饭,三三两两围坐在升起篝火的地上,大快朵颐地吃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吃食,略带疲惫的脸上没有丝毫嫌弃与不适,反而尤为满足。
温暖的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好像连寒冷的夜也变得有了温度。
宁君哲和步竫舟盛了几碗饭端进军医的营帐,还未进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进帐后,血腥味更为浓郁,刚刚手术完的军医正低着头洗手,帐中伤重不能移动的士兵全部安置在帐内,个个面色惨白,呼吸微弱。
净完手的军医从宁君哲手中接过碗勺一看,轻轻笑起来:“伤兵们此刻正好只能吃些流食,二位费心了。”
军医出了营帐,两人将手里的饭分给恰好清醒的几人后还剩下一碗,宁君哲拿着碗正要退出去,余光中却瞥见白天那个下身已经不在的男人。
男人静静躺在那里,眼睛半睁未睁,嘴唇轻轻翕合。
宁君哲走过去,男人艰难地扯起嘴角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碗上。
男人躺着没办法动弹,宁君哲在床头坐下,用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吹至温凉,才喂到男人的嘴边。
他冲男人尴尬一笑:“我不善厨艺,你将就吃。”
男人微笑着张嘴,却只吃进去一点点,慢慢咀嚼中,眼底渐渐泛起泪花:“我……许久,没吃到……蔬饭了……”
“蔬饭?”宁君哲哽声问,“这是你家乡的菜肴吗?”
男人缓缓点头,继续哑声说了两个字:“母亲……”
宁君哲心领神会,颤手又喂了男人一勺。
男人还是同样缓慢地咀嚼着,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累极了,嘴里的饭菜还没完全咽下去,半睁的眼渐渐彻底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