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只是饿了,才去偷去抢……遇到了想要的东西,渐渐地也走上了弯路。
初春的一次寒潮,常候偷来一只鸡,回到阴暗的小巷子里,坐在不知从哪里来的被褥上,将鸡脖子拧断,啃了下来,硬生生地拔毛,拔下来的毛又放进火堆里烧。
外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他不知道过啥节,并不关心。
直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提着灯笼,笑着跑了进来,看着脏兮兮的常候愣了神。
“朱朱。”巷子口,一对夫妻一边招呼着这个名为朱朱的小姑娘,一边往里面来,“别乱跑啦,买了灯笼就回家吃汤圆啊。”
小姑娘的父亲走过来看了几眼常候,一把抱起朱朱小姑娘往外走。
常候几乎将脑袋完全埋进了双膝之间,只留了个缝看向温暖火光中的烤鸡……
夜更深些,常候碰着鸡肉吃了起来,那肉,右一块半生不熟,左一块焦黑苦涩。
夜再深一些,整个镇子机会没了火光。那天空阴云密布,黑压压一片。
常候想汤圆想的睡不着,他没吃过,他想如果他是那个朱朱就好了……
后半夜,常候惯常摸进了一户人家,本想搜些吃的和钱财,目光却停在了泔水桶里浮在表层的白色丸子。
他一猜就知,那是汤圆。
小常候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开门声响起,他心脏咯噔了一下,后退着扭头看过去。
门缝里探出了个小姑娘,好巧不巧是朱朱。
“你,你是小偷吗?”朱朱走了进来,小声说,“能不能别偷我爹娘的钱,我把我的吃的分给你?”
常候没说话,只将手上的荷包,放在灶台上。
朱朱笑了笑,走到灶台边,踩上小木凳,将锅盖打开,端出了一碗汤圆说:“这是娘亲晚上做的,备着给我早上吃,但我忍不住了,就下床想来偷吃一个。”
“哥哥,你吃两个吗?”朱朱笑眯眯的,将汤碗举过鼻子给常候,她仰着脑袋说,“我爹说,偷盗之事不可为,下次哥哥饿了就来找我,我把我的分给你。”
常候脑袋里莫名的一片空白,肢体下意识地往后退,从窗户翻了出去。
而后招兵,能管个吃住。常候在河边洗了一把脸就去了。
那个年头天下并不太平,连年打仗,经济萧条。
常候跟着军营,来到黄沙漫天的边塞。
同帐篷的士兵小武说:“小常,我听说南边又被攻陷了一座城池,我们军队过两天就要往南边赶了。”
营火燃烧,浓烟飘散在苍茫的天空。常候就着凉水啃馒头,基本只听不说。
“哎,南方的天气潮热,你可得做好准备。”小武说完,就起身回到了帐篷。
“你!”远处一个百夫长指着常候喊到,“过来,把这些长枪抗到后面去。”
常候是作战兵,按理这不是他干的活,再者不一会儿就要集合训练了,所以他抬了抬身边的长矛示意那百夫长。
那百夫长不服气的“嘿”了一声,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拎起常候后脖子。
常候一骨碌挣脱开来,压着头不让百夫长看到黑沉的脸,径直走向那几捆长枪,将半个馒头叼在嘴里,抗起长枪,搬进了帐篷,来回了好几趟之后,又赶着回了训练场。
校阅使撇了一眼晚到的常候,对众士兵道:“将军有令,军营比武,胜者可晋升为百夫长,带领一百号人!”
底下士兵一片肃静,训练有素地齐声喊道:“将军英明!我等遵令!”
结果,是常候夺冠,他几乎筋疲力尽,惹得一身的伤。
至此,小武不再和他讲过话。
吃饭时,
有人小声嘀咕道:“小武,我看你平时待他多好啊,他竟然给你喝泻药,简直胜之不武。”
“我比不比,其实都不影响结果。”小武沉着脸吃饭,其实那碗水是常候要给另一个天赋极好的士兵喝的……
当时小武劝过常候,不可以这样做,那士兵有靠山,查出来要掉脑袋的。
“凭什么他从小习武,天赋又好!?又凭什么他有靠山,我就不可以有手段?!”
常候难得开口,小武却不受控地盯着常候生出血丝的眼球,听着那好久未开嗓的喉咙里,低吼出嘶哑的声音……
小武并不认为常候这种想法正确,却哑口无言。
索性,比武时候,小武自己抢着喝了,也算销赃。
又过了一段时日……
“小武,你消息灵通多了,总不至于比我们晚知道吧?”一个士兵凑到小武耳边,压声道,“我们这位常百夫长,昨日战场上,好像误杀了张百夫长!”
“闭嘴。”小武绑好受伤的胳膊,严肃道,“他可是立了功的,将军都授赏了。”
“哎……”
不一会儿,小武脑海里铺满了,之前,张百夫长欺负人的零碎场景。
又一段时日……常候升为了千夫长。
“小武,我兄弟和我说,姓常的那位故意传错了前千夫长的指令,导致……”
“怎么可能!”小武瞪了一眼道,“将军一查便知,怎么会给他升官?”
“可若,这前千夫长,死无对证呢?”
小武倒吸一口凉气,心惊肉跳起来,背后发凉……
晚间睡觉时,小武看向常候住过的邻床。他想,他以前话是不是太多太密了,记忆里常候就没几个好眼色给他,老是冰冰凉凉的……
没过多久,许久未见的常千夫长巡视时,扫过人群,特地,多看了小武一眼……
战事爆发,刀枪剑戟中,也算久经沙场的小武仿佛着了魔,莫名的害怕,当了逃兵。
回到老家,却从没有人来找过他,反而寄来了抚恤金。
小武盯着那超出规定数额的抚恤金,手掌直直冒汗,蹭着衣摆,反复擦汗。
倒竖的汗毛更是刺挠得他如坐针毡,再也没有打听过战事,遇到闲谈的人群都避之不及。
一年后的大捷,战事终于平息。
小武忍不住多嘴,和邻居讲起了在兵营的事,但特地避开了常候这个人。
几天后,他就碰到了一个算命先生,和他说了一声“大限将至”,从此得了失心疯。
常候十六岁,回到了老家。
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想将那些人千刀万剐,让他们那些人生不如死!
他发誓他不死不休!
可惜……可惜……常家只剩了一座破败的宅子,家主半年前生了病,轻轻松松就死了……
而家眷各自东西流,都很难找的。
除了有名有姓的那位!
——
静谧的仙人谷,蝴蝶振翅,佛若有声。
常候紧闭双眼,额头脖子都青筋陡然暴起,全身止不住颤抖。
燕夙锁眉,一个箭步上来,将舟飞郁扒开,给常候灌气,调节紊乱的内息:
“这小子,真是,昏死了,还行将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