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活离了铁拳巷,便跨上了青骡,向那飞天殿疾驰而去。一路上怒喝惊叫不绝于耳,可骡子却只越跑越快,那众人纵使要追,却也追不上的,只好悻悻作罢。
到了飞天门地界,众弟子便再不能作罢,追在那青骡尾后,人数众多。
待得奔到飞天殿外,夕阳已自天边落下,洒在金顶上,灼得人眼恍恍。
身后是一众黑袍弟子,身前虽也有几人,可终究不及那身后追兵,那青骡该说是乖觉,还是放了蛮性,便往前撞去。
任谁见了这般硕大的物体往自己疾奔而来,若不想死,便都只好退开。于是赵活越过那几名弟子,已见到了那鎏金牌匾,上书飞天殿三字,气派非凡,有熏香缭绕,可那字终究是不见丁点仙意。
那青骡还未停稳,赵活已翻落下地,踉跄着往前,他一抬头,便望见几张脸。
连鬓络腮光头皮的,是那董老大,一只眉头压下,一只眉头扬起,似惊似怒。
鹅黄长衫,恬静鹅蛋脸儿的,想来是那玄功掌门,面色不变,可目底终究有些惊异。
剩下一人,着一大红僧袍,颈上挂一串硕大念珠,一对母狗眼,一张蛤蟆嘴,肥硕脸上惊慌一闪,便布满怒意,喝道:“哪来......”
可这金乌上人已吐不出第三个字了,因那个蓬头垢面的丑鬼,已到了他身前。
虞小梅讲,那尸心蛊的解药便是如此重要,纵然是千灯楼里烧五柱香的教头,也一定贴身保管。
那便太好不过了。
讲话要花的时间,可比杀人要多太多了。
便见赵活鼠蹊一抽,上身大筋如柱顶立,下身大筋直连足心,已叫那十趾勾起,整身如铸。便在同时,那尾闾掀起,脊椎噼啪作响,其人已跨过那五丈距离,便要钻入那番僧怀中。
金乌上人绝非庸手,那两柄烈阳锤下,亡魂不知凡几,可那般重的武器,掂在手里,这身法自然慢了。而他也决不会想到,有人竟会在这时,闯入这飞天殿中。他更料不到,那人不发一言,不作一声,便只是杀他而来。
他心头慌乱,足下步子要动又哪来得及,只好挥锤往那丑鬼身上击去。
任谁见了这般凶烈的兵刃往己身挥来,若不想死,便都只好退开。
可金乌上人面前这丑鬼却没退。
他只是更进了一步,真真正正地钻到了那番僧怀中。
那锤头挥空,可那铁杆打在他背后,也该是伤他不轻。可他只是将手中短剑刺入了番僧胸口,猛一拧转,便要搅烂他那颗心。
一旁两人这才疾呼出声,脚下步子方才迈出。那殿外弟子,则将将赶到殿门,口中怒骂,刚刚传入殿内。
赵活早已咬紧了牙,挑起了眉。可他将那番僧钉到地上,这眉头却又往上几分。
他手中剑刃未擦过骨,未摸到心。
哪需多想,只肖再加把劲而已。
丹田鼓荡,尾闾一拉,背心气门力走腋下,直达指尖,那短剑已化作屠刀,直直划下,叫金乌身上皮,分作两半,绽放开来。
那是张人皮,却不是金乌的皮。
那金乌上人竟是个极干瘦之人,那外头的肥硕样子,竟是纸甲加了人皮作成的伪装。
他身上合该有离奇血腥的故事,可叫说书人说上三天三夜。
可再不会有人去知道了。
他本要再说些话的。可那喉咙里涌出的不再是气,只是一股股血。
赵活已很快了,可他还要去摸那缝在皮内的小口袋。
于是他挨了那老汉一掌,打着趔趄,往殿外奔去。
那青骡正撒了蹄子逼开两人,摇头晃脑打了个响鼻。
他翻身而上,耳畔尽是怒喝咒骂惊叫。
他的头晕乎乎的,背上火辣辣的。
他不知那摸来的丹药究竟是否是那解药。他也无力再去想,那金乌身上,还有何处可藏的地方。
他只是踉跄地来,踉跄地杀人,踉跄地走。
他已很快了。
可他拍了拍那青骡的脖子,低声道:
“再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