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里最高的楼,镇里最好的酒。
可楼不是真高楼,酒也不是真好酒。
但有红霞作陪,微风在侧,且原谅它们吧。
赵活皱起眉头,轻轻抿了一口杯中之物,面露难色。
他听得对面的少女扑哧笑出声来,于是抬眼望去。
夕阳撩红了佳人面颊,醉了她眼底桃花。
虞小梅一手托腮,一手夹了酒盅晃悠,笑嘻嘻道:“阿活,我是坏人来的。”
赵活道:“哦。”
虞小梅将酒盅边儿贴到嘴唇上,一仰头一抬手,喝了个精光。她嘴角剩下来几滴,也被她拿大拇指抹了去,塞到口中。她又把手探出来,曲起指头道:“一,二,三......”
她数了好一会儿,将头一歪,笑道:“二十七个。”赵活道:“他们要的是什么东西。”
虞小梅痴痴笑道:“尸心蛊的解药方子。”
赵活漂泊多年,夫子的教诲未读过分毫,说书先生的故事却听了一大箩筐。自然知晓那尸心蛊,是来自天竺的奇毒。可钻入人心,装作那心内血肉。倘不按时服用解药,便会啖食心脏,使患者心血如沸,状若疯魔,饱受折磨而死。三年前极乐教,如今的千灯楼,均仗之控制手下,危害武林,真可谓是人人闻之色变。
于是赵活道:“那自然是假的。”虞小梅双眼迷离,笑道:“我以为是真的,于是我杀了我师父。他们也以为是真的,于是要来杀我。”
赵活道:“那和尚身上自然也没有解药。”虞小梅屈指一弹,让桌上酒盅开始旋转晃动不已。她道:“所以我要死咯。”她面上动了动,目中醉意更盛。
何人能够不惧死?只好灌醉自己,逃到那壳子里,求得那飘渺的安全感。
虞小梅又轻笑两声,醉醺醺道:“阿活,等会儿会很丑哦,你会做噩梦的。”
赵活忽然道:“你忽然想做个好人?”
虞小梅将上身一趴,拿侧脸贴住冰凉的桌面,低低笑出声来。她道:“我不止杀人哦。我有个师姊,本来已要坐到那崆峒掌派夫人的位子上去了,那下任崆峒掌派人又会是她心爱的师兄。多好呐,嘿嘿。可现在,她和她师兄,都给关到地牢去啦,我干的哦。”
赵活道:“嗯。”
有的人醉了,会越来越沉默,可虞小梅恰好是另一种。于是她继续道:“兰姊姊那心爱的师兄呐,哈,又爱上了掌派人的女儿,可崆峒掌派人本就要一人驭四姝,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兰姊姊又何必生气呢......”她又屈指去弹那酒盅,让它再度晃荡起来。她又道:“我是千灯楼的人,按我师父旨意,暗杀青年才俊,分化崆峒派......嘿嘿......我引了兰姊姊去见那二人私会,于是,哈哈哈哈,死咯......都离死不远咯......”
她忽然用双肘将自己撑起,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望着赵活道:“我会下到哪层地狱?嘿嘿嘿......”
赵活一字一顿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虞小梅愕然,继而狂笑,笑到眼角有泪珠落下。她一手捏住自己的脸颊,一手捂住小腹,上气不接下气道:“阿活......哈哈哈哈......谢谢你......逗我开心......哈哈哈哈!”
赵活缓缓道:“人还未死,其形未定。”虞小梅双手放到桌上,痴痴道:“我马上要死了。”
便见赵活端起酒盅,一口饮尽,呼出一口热气,道:“人不住旧有,于是心方流动。若真放的下,又怎就不能成佛?”
虞小梅缓缓张开双唇,娇笑道:“阿活,你是看我生得好看。”
赵活伸手拿了一旁的茶瓶,开始往酒盅内倒茶。他盯着虞小梅道:“酒盅上一刻装酒,下一刻便可装茶。酒不是这盅,茶也不是这盅。”
虞小梅怔怔望着他,忽然开口道:“茶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