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我方听见父皇缓缓答:“沐昕,今日是你和迟儿大婚的日子,怕是不好轻身涉险……”
沈沐昕再一叩首,神色端肃,恳切道:“皇上,臣不仅是七公主的驸马,还是负责保卫上京安全的执金吾。职责所在,臣不敢因私情废公,想来公主深明事理,亦会支持臣的决定。臣恳请皇上恩准。”
父皇轻轻吁气,紧蹙的眉宇渐松,欣慰一笑:“好,贤婿既有此等忧国忧民的胸襟,朕岂有不准之理?你且去罢,千万注意安全。”
沈沐昕叩头谢恩,起身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宝剑,便要离去。
“沐昕!”情急之下,我亦顾不得其他,扯下红盖头,轻拾裙裾朝那大步离去的男子奔去,明眸泪光闪闪。
沈沐昕回头望我,黑沉的眸底闪过一丝幽光,又似有挣扎,然,转瞬归于平静,再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望着男子坚毅的侧脸,只觉喉头哽咽生疼,情不自禁扑进他的怀里,用力抱紧他的腰身,深深吸气,方含泪嘱咐:“沐昕,我在这里等着你,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沈沐昕的手迟疑了一瞬,随即更加用力地抱紧我,眸光深邃得彷佛希望能将我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他轻轻点头,随即放开了我。
“沐昕……”我追在他的身后哑声嘶喊,然而这一次,他离去的背影清冷决绝,再也没有回顾。
时间一分分流逝,沈沐昕带人前往城门之后,外头的骚乱非但没有平息,反倒是愈演愈烈了。青烟一次又一次地响彻在夜幕,揪得我的心脏一寸寸收紧。即便宫门紧闭,仍可遥遥听见城门方向那震天的厮杀与哭喊声,以及瞧见那已烧红了半边的天空。
我蜷缩在床头,抱紧被褥,低声啜泣着,“沐昕,我害怕,我好害怕,你快些回来啊!”
“公主,公主莫怕,无论发生任何事,丹碧都会永远陪在公主身边的。”
我抬头,望着同样哭得双眼通红的丹碧,不禁抱着她嘤嘤哭泣起来。
突然,外头的宫人爆出绝望的一声呼喊:“城门已破,敌军马上攻入皇宫来了,大家快各自逃命去罢。”
原本人心惶惶的后宫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大作。
我闻言再也坐不住,立时从床上跳起,挥开丹碧拦着我的手,疾奔而出,嘶喊:“父皇,母后!”
守卫的侍卫挡在门口,死也不肯让开,跪下道:“皇上有命,如若城门被攻破,命属下等须得即刻护送公主出宫。请公主速速收拾东西,随属下走罢。”
“让开!如若城破,本宫也自当与皇室共存亡,岂可做那贪生怕死之辈”
“皇命难违,请公主勿要为难属下。”
我与侍卫们僵持着,眼见厮杀声愈近,我忧心父皇与母后的安危,不由横下心来,一把抽出当先那人的剑置于颈上,发狠道:“快让开!否则本宫立时死在你们跟前!”
侍卫们无法,惟恐我真的刎剑自尽,只得渐次退开,劝说道:“公主,公主当心。万万不可伤了自己。”
丹碧亦哭着跑过来劝我,“公主,公主您可千万不能做出傻事来啊!”
出了宫殿,我立时弃剑于地,疾奔往父皇所居的含章殿。
一路奔行,瞧得我是心惊胆战。昔日繁华的琼楼玉宇已不复存在,残垣断壁,伏尸如山,血流成河。死去的人中,甚至有我至亲至爱的皇兄皇姐们,以及叔父们。有的临死前犹大睁着双目,带着恐慌,又似是心有不甘。我看得无比揪心,眼泪簌簌滑落,看来敌军已攻入了皇宫,那么父皇与母后可还安然无恙呢?
“父皇,母后!”
我站在含章殿前,望着玉阶上横七竖八伏倒的尸体,猩红的血液染红了地面,心自凉透。
此时突然有人大喊:“还有一个,快抓住她!”
大批的敌军涌过来,我惊惶后退,跌坐地上,眼看一路保护我的侍卫们与他们厮杀在一起,有人回头冲我大喊:“公主快跑!公主快跑啊!”
我已惊得失了常态,自地上跃起,尖叫着冲入殿内。不想脚下不当心,竟被什么东西给绊倒在地,回头一看,心神俱裂,“父皇!父皇!”
那个被一剑截断了脑袋,歪倒地面的正是素来最疼爱我的父皇!
我颤巍巍地爬过去,抱着已没了声息的父皇,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忽然,我又直起身来,四处找寻,大喊着:“母后!母后,你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