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垂着头,闷声问道:“这样做会有用吗?”
“如果你持续接受治疗并充满信心,最终你会好起来的。”
洛基没理解她说的“好起来”又是指什么,他还是没有抬头,继续问道:“你会帮我的,对吧?”这下洛基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了,他好像灵肉分离了一般,精神迟缓,不理解这具身体的所作所为。
“如果你愿意让我帮忙,我就会倾尽全力的,洛基。”
洛基握着笔开始在白纸上绘画起来。他一边认真描绘着幻觉中的人,一边抬头仔细端详起彼地丽娅的面容。这让彼地丽娅感到疑惑,过了许久,洛基仍在不时地抬头看她,然后又在画纸上添上几笔,这奇怪的举动再次加深了她的疑惑。
彼地丽娅从容地起身,从沙发椅的位置那处移开。可洛基抬头时的目光仍然看向沙发椅的方向——原来并不是在画她。彼地丽娅双手抱臂,轻声踱步到洛基身边,只消一眼,她惊讶得发出一声轻呼。
洛基听从心理医生的要求,老实地描绘着幻觉中的那个人,只不过那个人与彼地丽娅坐在同一张沙发椅上。
“他……一直在那里吗?”
“恩。”
洛基勾勒出宽厚的肩膀,为尖锐的铠甲打上阴影,为手臂的肌肉添上血管,潦草地画了一把锤子放在他的脚边,又在他的胸前开了一个血洞,淋了一身鲜血,再用毫无章法的线条表现出他被炸开了花的脑袋,眼球飞了出来,他的身后是一片火海,它起于一次爆炸——
洛基停下了手,发觉掌心全是汗水,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你给的纸不够,彼地丽——”他抬起头来,却没有看见彼地丽娅的身影,便立刻四下寻找,但这房间所有的物什皆一览无遗,并没有另一人的身影。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另一人”,坐在对面沙发椅上的“他”始终岿然不动。不过洛基知道他是幻觉,他不存在,因为他早就死了。
“彼地丽娅。”洛基又呼喊了一声,他并不是为了找到她,而是他想找到出路,却想不起可以向谁求救,便随口说了一个单词而已,因为他很快就忘了这个单词的意义。
幻觉依旧存在,鲜血滴到了地板上,他拒绝消失,而洛基也偏执地拒绝接受他的存在。他死了,真真切切的。不信你就看向洛基的画板,他胸口开了一个血洞,脑子炸开了花,被爆炸冲击地血肉飞溅,怎么可能还存在呢?
洛基放下画板,幻觉消失了,沙发椅上空空荡荡,他松了一口气,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信心满满,这种信心当然只保留了数秒,当他又垂目看回画板,纸张已经被眼泪濡湿,一股巨大的无名悲切将他笼罩。他伸出手指在脸颊上擦了一下,指腹上沾了不少泪水,可他始终想不起哭泣的理由。他的记忆像是一个被掏空的匣子,里面曾经装满了回忆,如今像是被谁偷走了一般。他徒劳地回忆着,可是空匣就是空的,它无法凭空生出东西来。
洛基突然变得急躁,就像木柴与闪电碰撞,生出了一股愤怒之火。他一手掰断紧握的笔,将画纸从画板上抓起、揉皱,扔到房间的角落,轻飘飘的纸团显然不够消解他的怒火,他又将画板砸向无人的沙发椅,随后他的魔法闪出绿光,椅子和矮桌被尽数推翻,桌上的香炉跌落,抛洒了一地的白灰。
正在此刻,一个尖锐又微弱的声音引起了洛基的注意。
……
……
“洛基!洛基!”
“噢!抱歉,彼地丽娅,我……我刚刚失神了。请不要见怪,我经常这样。你可以称呼我为‘洛基’。”
“当然,我当然知道你叫‘洛基’,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彼地丽娅’。”
“好的,彼地丽娅。”
洛基忽略了对话中出现的一切矛盾,就忽略掉眼角的那扇门。他准备接受一次心理咨询,理所应当的,他仍坐在那张舒适的单人沙发椅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