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帝把目光投向姬远珏,姬远珏迟疑半响答道:“我看这重明鸟雉羽明艳长硕,取了它送于父兄必能得一番夸奖!”神农氏微微一叹,说道:“这对鸟本在山林中自由自在,你们捉杀它们却非为果腹,只为一己私欲,是否有违天和?更何况这鸟向来与人族友善,被人族视为吉兽,你们如此野蛮对它,自此后它们将视人类为恶魔,唯恐避之不及了。”
夸父用手搔了搔头,嘟囔道:“那小娃准备偷取鸟卵,据为己有,岂非也是一己之私。”神农氏微微一笑,说道:“我这孙儿自幼没有玩伴,都是我这个老头子陪着,今日因缘际遇,遇到这灵兽,欲抚养一只作为玩伴,爱护尚恐不及,怎会戕害?这重明鸟若自幼得我祖孙抚养,与我祖孙二人一起游荡大荒,际遇自会与一般灵禽不同,也算一桩幸事!这里面虽有私心,却更有爱护之意。这雌鸟之所以拼命保护鸟卵,宁死也不愿自己逃生,只不过是害怕我们伤害鸟卵而已。它们通得人性,与人族为善,我既已告知取鸟卵的目的,你且看它们是否依然抗拒?!”边说边望向树枝上那一对重明鸟,只见二鸟竟似听懂了神农帝的话一般,双双点头。只是雌鸟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鸟巢,神态间仍有不舍。看的众人啧啧称奇。
夸父忍不住再搔一搔脑袋,说道:“初见此鸟我已觉得它聪慧异常,却未料到竟灵异至此。老…俺也想养一只,不知前辈能否允准?”夸父自出现就一直自称祖公或老子,大大咧咧,现在和神农帝交流,不自主的竟谦恭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奇怪。土族三人更是不敢随意插话,静静的听这不怒自威的老人说话。
神农氏看夸父一脸窘迫,神情尴尬,不由莞尔一笑,说道:“你且问问它们可愿随你!”怎料两鸟齐齐摇头,脚下也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挪,明显的拒绝了夸父。
夸父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办,旋即急道:“鸟兄鸟兄,刚才多有得罪了!俺只是看你长得英武非凡,想和你逗着玩玩,万无伤害之意。”没想到这样一说,两只鸟儿往后退的更厉害了。看的敖长生咯咯大笑,不料这一笑牵动了身上的大小伤口,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头,神情颇为古怪。
夸父眼见说服不了重明鸟,一时间颇为尴尬。也不愿多待,转身便欲离开,忽然福至心灵,转头对着神农帝施了一礼,说道:“虽然俺不知道前辈是谁,但隐约觉得遇上了即算有缘,还请前辈指教一二!”神农氏不置可否,微笑看着他。
夸父也不再言语,沉腰运气,“嗨!”的一声,一拳便朝神农帝击去。这一拳击出,一股剧烈的飓风沿着拳势方向透拳而出,疾如闪电,伴随着尖利的风啸声直朝神农帝而去。在场众人谁也料不到夸父道法如此犀利,出手便是搏命的架势。旁边的姬远珏和淳于兄弟暗呼侥幸,他们三人倾尽全力也挡不住这一击,他们与夸父的实力差距实在遥远的很。神农氏也不见如何运气,只是抬手轻轻的朝虚空一按,那股飓风便似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接着手心朝上微微一扬,连夸父自己都没搞明白怎么一回事时,已经四仰八叉仰躺于地,如此神功,实在是骇人听闻。
刚才夸父出拳时直有惊天地动鬼神之感,却在神农氏轻描淡写的一按一扬间形势逆转,即使瞎子也看得出夸父和神农帝相差甚远。夸父弹身站起,虽自知不敌,也输的心有不甘,更知道对面这老人对自己并无恶意,随祭起全身修为灵力,奔跑着直朝神农帝攻去。夸父这步伐大有古怪,似快实缓,每次落脚后气势就增强一倍,照这样下去,待他奔到神农帝身前时,恰是劲力最盛之时。和刚才不同的是此刻既无风声也无劲气崩散,便如乡间农夫斗殴一般,质朴如初,大巧似拙。连神农帝也露出认真神色,脚下微动,双手虚合于胸,凝视着夸父的拳头,蓄势待发。只听砰地一声闷响,夸父再次跌落出去,不远不近,又四仰八叉仰躺在刚才摔倒的地方。真是神乎其技!
几乎在神农帝和夸父气劲交击的同时,姬远珏和淳于兄弟相互对视一眼,朝反方向疾驰而出。那矮胖的淳于通远遁离去的瞬间还反手打出一大两小三个光点,直朝两只重明鸟和鸟巢打去。敖长生在观战的同时,一直用余光监视他们,见三人逃离,方欲说话,又见那淳于通打出暗器一类的东西袭击重明鸟,一时怒极,怒喝道:“你敢!”同时神农帝和夸父的气劲交击声响起。
待神农帝闻得敖长生示警,已是救援不及,那三个光点正正击中重明鸟和鸟巢,两只鸟儿哀鸣一声,自树枝上掉落于地,瞬间毙命。鸟巢倾覆,巢中五枚鸟卵跌破三枚,尚余两枚一枚卡在鸟巢上,一枚卡在了树杈间,侥幸保存。
这一切毫无先兆,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以神农帝之神通,亦是回天无力。神农氏走过去捡起两枚完好的鸟卵,轻叹一声道:“唉,人族中怎会有如此心肠恶毒之辈!”神情不胜哀戚!敖长生呆呆的立在一旁,心中的恨意如滔天巨浪,暗暗发誓将来一定严惩这三人,为无辜的鸟儿一家复仇。这时夸父也搔着脑袋走将过来,不知该如何处理,呆望着地上两具鸟尸,心中懊恼不已。
三人呆立半响,神农氏取出一枚鸟卵递给夸父道:“难得你真心爱慕重明鸟,这枚鸟卵就交由你养护吧!”夸父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恭敬接过鸟卵,嗫嚅道:“前辈是神农帝?”他个子本就极高壮,这刻弯着腰用蒲扇大的两只手接一枚小小鸟卵,神态恭敬,谨小慎微的模样惹人发笑。神农氏淡淡一笑,点头默认。夸父欣喜若狂,立即伏在地上给神农氏行五体投拜的大礼,口中喃喃道:“小子何幸!小子何幸!”神农氏淡淡道:“不必行此大礼,你性情淳厚,外愚内慧,将来必有大成!去吧!”夸父爬起来,再朝神农帝深拜一礼,大踏步而去,脚步轻捷,心情大悦,已忘记刚才鸟儿惨死带来的不快。行不数步,霍然回首道:“小娃子,你叫什么名字?将来我这鸟儿长大了,我带它来找你的鸟儿玩!”这话却是对着敖长生说的。敖长生朗声答道:“我叫敖长生,大个子你可不要食言,我等着你!”夸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径自跨步而去,而后又哈哈大笑,在笑声中逐渐远去。
神农氏收殓起两只鸟尸,就地埋入树下。又从鸟窝中捡出几片柔软的羽绒,用藤蔓制成一个小小的蛋囊,把鸟卵放入囊中,交予敖长生让他斜挎在腰间。叮嘱道:“这蛋囊要时刻贴身固定,用体温孵化鸟卵,大约再有二十多天,即可孵出幼鸟。一定要保护好蛋囊,别磕碰到尖锐硬物,一旦蛋壳破损,将再无孵出幼鸟的可能。”敖长生连忙应是,双手护在蛋囊外,生怕它受一点损坏。新获鸟卵和孵化鸟卵的惊喜冲淡了他的恨意,这一刻,只想着好好孵化鸟卵善待幼鸟,用自己的生命去呵护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未出生就已经是孤儿的小生灵。
二人再次回到中极峰峰顶,天色已暗淡下来,暮霭四合,周遭的景致也模糊暗淡下来,祖孙二人坐在峰顶各自想着心事,一片静默。
神农氏心头默默思索:那淳于通表面看谦恭有礼,和蔼可亲,心思却是何其阴狠歹毒,临走射出的三枚暗器,两枚浸了剧毒的骨刺直取成鸟,另一枚射向鸟巢的却是鹅卵石,这是定要重明鸟一个不留的精密计算。如此用心,仅是为了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的嫉妒心理吗?人族内心之复杂阴狠,实在是其他种族所不及啊!女娲娘娘啊女娲娘娘,你放弃永生之体,耗尽法力造人,再不惜以命为炉,炼石补天,育护人类,值得吗?心念至此,忍不住再次长叹一声。
敖长生本在心里不断憧憬将来幼鸟孵化出来陪他玩耍的情景,这时听到神农帝叹息。心中那种惶恐再次涌出,他不知道乐观积极的神农祖公为何在今天一反常态,但还是出于本能的想去宽慰他,想了想说道:“神农祖公,生儿在想,这世间的事,总是福祸相随的,就像您说过,除一弊则止一利,兴一利则生一弊。今天我们遇到肥遗这种灾兽,不也遇到了重明鸟这样的吉兽吗?即便是重明鸟全家惨遭奸人暗算,但不是还保留了两枚鸟卵吗?熬过黑夜的阴暗寒冷,就能迎来阳光普照的天明,在绝望中保持希望,在严冬里期待春风,这就是古往今来的英雄和强者战无不胜的心法吧!?”神农氏一震,虽知他的本意不过是安慰自己,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讲出如此深刻的道理,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伸出双手抓住敖长生的双肩,深深地看着他,说道:“好孩子,你说得对!”心中却想,是啊,虽然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大荒又大乱将至。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遇逢,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宿命。眼前这个孩子,也许就是大荒将来拨乱反正由乱而治的关键人物,自己为大荒为天下苍生操了二百年的心,又何曾改变什么?不过就是宿命运行中的一个齿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