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停课不停学

暂停键启动的猝不及防。但是春天没有放慢脚步。

轻寒杨柳急试春，婉转枝上扬飞絮。

窗外，树木已经抽出新芽，再远点，景观河两岸的柳条开始柔软地扭动腰肢，褐色的枝条上，肉眼可见的绿叶已经萌长。风过处，一两声鸟的啼叫渐远。人家屋顶阳台上的绿植特别招摇，有点迫不及待了的开始嘚瑟。

站在阳台上，夏雪想念起学校。

这是离城市中心最近的城乡结合部，是以，都市的喧嚣冲击着乡下的朴实安静；夏雪就职的这所公立小学人满为患。来自五湖四海的外地居民子女跟本地孩子争夺起有限的教育资源，稍有不满，举报不断。下雪的班级里，至少1/3不是原生的本地人。像陈丽娟班里跳楼的王凯凯和邵某来自外地，董瑞鑫，严格意义上说是半个本地的。

学校的通知是来了，是要求继续宅家，静等花开。

寒假什么时候结束也没个准。困囿于斗室中的夏雪不由得为形势焦虑，为班级学生着急。

夏雪现在任教的这个班级，是她能从一年级带上来。这个班的每个孩子，于夏雪，是责任，更是一份美好愿景。几十年的口碑，不是学校发给她的，是她做出来的，她分外珍惜，马上就五十了，她可不允许晚节不保。

五年前她向学校提出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再带一届时，吴校长心里并不认可这一做法。吴校长之所以同意了，一方面是没有人愿意去带一年级，带一年级和带六年级毕业班一样，心累体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夏雪也算是资深教师了，且前两届成绩有目共睹，这就是话语权。

“鬓微霜，又何妨！”接手这届一年级的时候，有的孩子的个头还不到夏雪的大腿。夏雪还记得，开学第一天，小小的计易萱抱着妈妈的大腿哭着跟着妈妈要离开教室，夏雪追出去又哄又抱才把她夸留在教室；第一个月，男孩子下课玩得忘了上厕所，上课就没管住大小便，夏雪烧了热水，用自己的洗脸毛巾给他洗小屁屁……夏雪又是老师又是妈妈。只是现在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蜜缸里泡大的，孩子的父母基本上是第一代独生子女，基本上对别人要求的多，基本上认为别人对自己好是应该的；基本上不知道自己也应该对别人好。基本上都会演绎“升米恩斗米仇”。

隔壁班级有一个孩子拉屎拉在裤子上，年轻的班主任自己才断奶，给孩子妈妈打了电话，电话里听着好像有“红中”“碰”的声音，老师识趣的长话短说，孩子妈妈说“马上来。”老师就让另一个孩子陪着在卫生间等候。一会儿来的是奶奶，孩子是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那心疼劲儿就别提了。奶奶气鼓囊囊地要老师端来热水，一边毫不客气的指责老师没给孩子洗屁股。老师也不开心，解释完了说了句“我要上课了”就走了。这回，婆媳对着老师的背影倒是难得的团结一致，投诉到校长。

校长批评了老师，老师委屈地说你上回大会上说过的，老师不是保育员。吴校长说“时移世易，规定是死的，怎么能一成不变？”小姑娘在办公室哭成泪人，大家都深表同情，感叹班主任不好当。

夏雪总是想，如果我的孩子遇到这样的情况，我这当妈妈的心里是怎样的？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做得动就多做点吧。等带完这一届，退休就不远了。可不能晚节不保。

而今按下暂停键不难，何时启动，启动后会不会卡？受网络直播的启发，夏雪想异想天开在微信上尝试直播上课。虽然技术支持不足，一篇课文上下来的时间要比线下长一倍，但是累并快乐着，夏雪有一种不一样的成就感，喜悦自豪。家长反映也很不错，夏雪倍受鼓舞。

晚上，夏雪给小六发了个微信：“我给我们班直播上课了，你要是有空的话看看，互相提醒互相帮助，你看呢？”

小六去年入职，刚入职的时候跟着许琳珑，这个学期，不知为什么，学校指派夏雪给小六当师傅。夏雪虽然纳闷，可也没多问。既然是师徒了，师傅就不该藏私。

好半天没有消息。第二天早上才看到小六回复：“夏老师你好棒哦，我不行的，就算了。”

夏雪也不知道她说的“不行”是什么意思。但是自己尽力了。夏雪知道小六不是装睡，她是有意要让你看到她没睡，就这样迎着风、长发飘飘，傲然卓立的样子。

夏雪也想过和唐灿说一声，唐灿不是自己的徒弟，自己和她搭班，唐灿教数学，她的师傅是分管教学的校长。夏雪觉得自己半生不熟的网课技术实在不好意思，又怕被按上道德绑架的嫌疑，何况唐灿孩子还那么小。

夏雪从四年级开始提出不当班主任，但学校一直没批，说编制太紧，请她再辛苦一年，明年一定考虑。五年级唐灿和自己搭班，唐灿是副班主任，一般副班基本不管事，但是唐灿好学又主动热心，夏雪庆幸有个好帮手，如果这个班换班主任的话，唐灿是首选。

第二篇课文教学正在开始，学校通知到了，要大家做好开展线上教学的准备。学校要求一律用钉钉在线课堂。

两年前学校规定安装钉钉，装了一个寂寞。现在用在线上教学，夏雪十分怀疑，为什么非得指定钉钉？难道钉钉比微信好使？

夏雪按照学校提示的操作步骤，她一会儿手机，一会儿电脑，后来无师自通，第一次钉钉网课手机和电脑同时用，效果竟真的强大。这钉钉用于办公教学，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线上的课只有语数英科，简单干净，看不到哪个学生在开小差搞小动作，上传的作业批改虽然累眼，但不累心，夏雪想，这算不算减负——只有四门课，没有那么多音体美劳的书面作业和实践作业，对学生也算是福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