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金楼内。
陈藏兴致缺缺,不停打着哈欠,瞳孔毫无焦距的看着下方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数着人头。
薛云山仍旧站在栏杆处,感受着复苏悬金散发出的丝丝缕缕奇妙气息,眼神闪动。
他根骨奇佳,也是不世出的天才,幼时无意中在楼内寻到一孤本,唤作《勘龙诀》。
书中记载世间原有祖龙,后祖龙崩,龙气四散,想要成就天下极道,唯有寻得龙气,借秘法接引,稳固自身,方才有一丝希望。
接触皇城中那位龙子,也是存了一丝寻龙气的侥幸。
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便是家中长辈也一概不知。
此刻自身受龙气吸引,体内《勘龙诀》秘法自行转动,心下一片火热,早已将什么鹤归山老道弟子置之脑后,一双眼睛盯在悬金之上。
只是这些许变化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坐于一旁的陈藏。
陈藏扫了一眼薛云山,想不通薛云山为何对这复苏悬金变得紧张起来。
悬金之上的只言片语有什么好观想的,既不完整,且晦涩难懂。
与薛云山能搞到的完整功法可谓是云泥之别。
轻轻摇头,想不通便不去想,陈藏此刻内心想着家中那个窈窕的身影,只盼着赶紧回家。
想到自己侍女红豆,陈藏的嘴角不由翘了一分。
再想起楼上打包的那大半只烧鸡,嘴角复又翘了一分。
今天又有烧鸡吃,红豆一定很开心吧。
......
许龙阳见场中总算平静了下来,心中松了口气,原本以为主持这复苏悬金竞拍是一件能露脸的美事,没想到中间起了这么多波折。
不仅东家长子薛云山掺和进来,还连带了个京都中不少权贵盯着的被誉为小剑仙的青衫剑客陈藏,两个都不是他能开罪的起的主。
伸手拍了拍肚皮,许龙阳声若洪钟,开口道:
“诸位,时间已到,咱们就直接开始吧,复苏悬金竞拍,起价千金,每次加价百金!”
话音一落,场中再次喧闹起来,叫价声不绝于耳,许龙阳面上带笑,主持场中竞拍之事。
霍明听着耳边叫价声,心中并不焦急。
竞拍一事,前面的叫价不过是在帮助悬金楼抬高价格,烘托氛围罢了,况且很多人只是想掺和一脚,取个乐子而已。
也有几家的带了女伴的公子哥,相互之间为了几分意气,争得面红耳赤。
霍明双手环胸,只是静静等待,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随着竞拍的进行,出价声越来越少。
那几个带了女伴的公子哥,争得跟炸毛的斗鸡一般,气呼呼的嘴里嘟囔着什么,一边由身边女伴轻声抚慰。
这些公子哥倒也不是酒囊饭袋,虽然明知拍不下复苏悬金,但却在女伴身边展示了自己雄厚的财力。
这不比买些胭脂水粉,画舫游船合算的多,毕竟一分真金白银也没花出去。
若是稍后竞拍散了,再在下四层中拣选一些贴己的随身物件赠予身边佳人,那事情可不就成了?
公子哥相互之间对了对眼色,一副好配合的模样。
将手轻轻挂在身边女伴腰肢上,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场中价格不断攀升,直到一人喊出三千金的高价,吸引了场中众人的目光。
那是一身穿缎蓝色锦袍的俊逸公子,身若修竹,凤表龙姿,眉宇之间有一股藏不住的傲气,极为招眼。
场中寂静。
这俊逸公子摇着折扇,身后跟着两名覆有铁面的扈从,向前排走来,人群自然分开,为其让路。
好巧不巧,就在霍明身边不远处站定。
许龙阳看着对方,脸上喜色藏不住,这位公子前面一言不发,直到此刻才出口叫价,且一口便将价格拔高到了三千金!
他混迹悬金楼多年,眼力自然不差,见这公子身穿一身名贵的蜀锦,手中拿着的折扇唤作乌骨泥金扇,扇骨乃是精挑细选的八年竹!
此般做派的才是真买家!
许龙阳开口道:
“这位公子俊逸非凡,真如人中龙凤一般,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那俊逸公子脸上带笑,显然极为受用,只不过却并不说话,自有一股傲气。
身后的扈从开口道:
“颍河卢氏,卢扶风!”
听到这回答,许龙阳面上笑意更浓了。
这颍河卢氏可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大家族,居于景朝以北的泾川,在当地口碑极佳,素有清誉。
而当朝镇北将军,武威侯霍远山的军镇也位于泾川,两者之间政见不合,故此颍河卢氏在朝中美誉更盛。
毕竟这些年武威侯武运过盛,几次大战打的边境流血漂橹,早已引起朝中文士集团的不喜,厌称其为人枭。
秉承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朝中文士集团自然愿意向颍河卢氏示好。
而颍川卢氏也深谙投桃报李的准则,将家中年轻一代的一龙一凤遣来京都,而这卢扶风便是传言中的那一龙。
传言当今皇室正在为二公主择良婿,此刻卢扶风前来京都,当中有几分深意自然不为外人得知,不过武威侯的日子却是不好过了。
有此背景,在人群的低声私语中,场中众人看向卢扶风的目光自然更为不同了。
霍明听着周边人所说,心中了然。
这武威侯府还真是内忧外患危若累卵,先是府中大管家在城外私自豢养死士三十,再到与武威侯霍远山不对付的颍川卢氏进京。
就好像有一张巨网拖着武威侯府不停向深渊中坠去。
留给自己的时间看来不多了。
霍明不动声色的看了卢扶风一眼,便挪开目光,并不关注。
此时,许龙阳见场中讨论热度持续上涨,适时打断,他可不想到最后众人碍于颍川卢氏的面子,不再开口叫价。
毕竟前几次复苏悬金竞拍高价可达五千金,若是今日三千金便定锤,他许龙阳自然是不肯的。
“颍川卢公子开价三千金,在场的诸位可要加价?”
然而场中却略显寂静,周边不少人将目光看向卢扶风,显然是不想在这么一个小事上跟对方起冲突。
好不容易捞到一个主持复苏悬金竞拍的机会,要是最终落锤在三千金,那他许龙阳不要被悬金楼中的同僚笑死。
许龙阳再次开口道:
“复苏悬金蕴含上古先贤感悟,自景朝之始到如今也不过出现八枚,乃是不世出的稀罕物,诸位就不再争上一争?”
闻听此言,场中瞬间有几人开始动了心思。
虽说没有与这复苏悬金发生感应,不是命定之人,且上古先贤感悟只有只言片语,晦涩难懂,但是万一被自己参悟了呢?
反正身上带的银钱也足,不妨一试,即便参悟不了这复苏悬金落于自己手中也能搏一番名声不是?
至于这卢扶风,虽然颍川卢氏当今风头正盛,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在这悬金楼中,倒也没什么可以惧怕的。
想着想着,便有人忍不住要开口,但是话还未出,一道似冷电一般的目光,激射而来。
这人心神立马如遭重锤,浑身出了一身冷汗,脸色发白仿佛大病一场。
抬头望去,见是卢扶风身后一名扈从正冷冷盯着自己。
“天赋神通!?”
周围众人眼中透着惊讶,天赋神通一般武道中人在中三品时是有概率领悟的,都是些根骨上佳之辈,至于下三品或者刚刚出生便有天赋神通的也不是没有,不过极为稀少罢了。
这么看来这扈从是中三品的可能性极大。
江湖中人依附豪门并不少见,中三品也不是没有,但是大多都被养在府内震慑宵小,极少会以扈从的身份出现在人们面前。
这人立马收声,先不说颍川卢氏如今炙手可热,便是这卢扶风带的随从都有中三品的境界,万一在这悬金楼中略施手段,伤了自己道基,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许龙阳原本见终于有人要开口抬价,心中正喜,结果却被卢扶风的扈从以目光逼退,悬金楼内禁一切刀兵,这是悬金楼不破的规矩。
此刻见卢扶风纵容扈从伤人,心中惊怒。
这颍川卢氏也太不把悬金楼放在眼里了!
强忍不满斟酌说道:
“这位侠士,我悬金楼中竞拍复苏悬金,首要讲究的便是一个公平,你这般以武压人,有些不合适吧。”
那人只是冷冷看了许龙阳一眼,并不说话。
倒是卢扶风施施然开口,声音若珠落玉盘,煞是好听,不过话里的意思却非常恼人:
“废物就是废物,在场的都是习武之人,非要讲那些没用的规矩,技不如人便要免开尊口,这般道理还要人教么?”
说完这话卢扶风转过身来,看着刚才欲要开口那人:
“入京之前,我已将京中达官显贵尽数了解,但是思来想去也没有你这号人物,可见你不过是小门小户,如此也敢与我颍川卢氏相争,真是不知死活。”
那公子哥闻听此言脸色涨红,正要说什么,忽然卢扶风大手一挥,公子哥腰间一枚信物便落入对方之手。
“镇北军符?居然是武威侯那人枭军中的东西,怕不是镇北军中退下的老卒之后吧,你这般低贱之人也配跟我同场?”
卢扶风盯着手中的军符,面带讥笑,手中用力,军符瞬间化作齑粉,顺着指尖流在地上。
众人面色大变,军符乃是军中老卒退役之后才有的信物,就是留个念想的东西,如今居然被人碾作齑粉。
而且这卢扶风竟然当众称武威侯为人枭,文士集团虽然对武威侯不喜,但是人枭这种称呼也从来只是在背后说说,公开场合还是要敬称一声武威侯才是。
京中传言颍川卢氏和武威侯政见不合,如今看来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这颍川卢氏一龙一凤入京,难道便是要做那斩武威侯项上头颅的快刀不成?
一时之间,场中众人面色变幻。
那被夺走军符的公子哥面色由红转白,走到卢扶风面前,略微犹豫便弯下腰,要将洒在地上的齑粉扫入手中。
卢扶风说的不错,他家中父亲正是镇北军中退下的老卒,曾为武威侯牵马坠蹬。
当年与北蛮一战,为了拒敌于国门之外,在战场上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腿,因此才退出军伍,在武威侯的帮衬下在京中扎根养老,渐渐也有了一些家财。
老人曾不止一次在酒后嚷着要重返军中,便是随侯爷战死沙场,也要彻底杀决北境之患,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只不过这话都被当做酒后的疯言疯语,毕竟只是一个残缺老卒,回到军伍之中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