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的尬聊一番过后,张浮游没有再犹豫,直接切入正题说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你家一趟,伯母久病未愈,家里大哥脱不开身,便让我来给你带些吃食,说是等伯母病情稍稍好些再来探望你。”
他嘴上说着带了吃食,可两手空空,看来这吃食是带了,不过最后进了谁的肚子,就不好说了。好在李商砚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李商砚没想到,这姓张的青手居然能摸到他家里去打探,想必对自己有些想法,他这一猜还真就猜对了。
此时的李商砚更为担心母亲的病情,他上前紧紧抓住张浮游的手臂,细细询问母亲的状况。
原来,在李商砚被押到县衙拘押的第二天,李商氏带着全家仅有的家当,拖着受伤的身躯准备来县衙探望他。谁知道她本就重伤在身,半路竟病倒了。病倒后又遭遇流民抢夺随身钱粮,差点就命丧途中,要不是村里有人恰好经过,他的母亲恐怕早已化为坟中枯骨。
李商砚听完,泪如雨下,心中悔恨与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更是深入骨髓之中,他难以原谅自己,此刻只想回家侍奉年迈的母亲,可自己身陷牢笼,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尽管李商砚心中焦急万分,但也无计可施。
想到那个便宜大哥已经回家照料母亲,心里才稍稍得到一丝安慰。
张浮游原本并不想探望李商砚,自从去过他家后,知晓了前因后果,就明白他家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他心想,李商砚之前说的那些金银财宝、玉佛玛瑙,肯定是胡吹大气,当不得真。可张浮游自己出狱之后,卖了房子和家产仍然不够赔付苦主的钱财,那湘君楼更是绝情,声称他是醉酒伤人,与湘君楼毫无瓜葛。走投无路的张浮游这才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来到了这里。
“兄弟,你的案子,我也到县衙找熟人打听了一番,就说那赵县尉吧。”说着,他压低了声音,“那赵县尉和白沙镇的赵都头是同宗同族,赵都头押解来的罪囚,一般没有赵都头的首肯,赵县尉是不会轻易点头放人的,何况又牵扯到白沙寺那座貔貅庙,这件事情就更难办了。”
李商砚见他说得分毫不差,心里也有些恐慌,但他明白绝对不能表露出来,于是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故作镇定地笑了笑,说道:“张大哥说笑了,我不过是蝼蚁般的小人物,哪里能惊动得了那么多大人物。就因为我在大堤上建了一座破磨坊,就要打要杀的,也不至于吧。即便有人想要谋夺水磨坊,也只是想要水车之法,未必会出手过重,应该还到不了县尉这么高级别的官人手上。”
说完,他紧紧盯着张浮游脸上的表情,细细揣摩之后,又诈了一句,“张大哥莫要恐吓我了,我几斤几两自己还能不清楚?”
张浮游见吓唬不住他,心想这小子果然不好对付,又懊悔起来,早知道这黑心小子这么难缠,刚才就不该多嘴。李商砚见他在思考,暗自定下心神,微笑着说道:“有张大哥帮衬,我这点小案子肯定不成问题,难就难在谁愿意得罪赵县尉,帮我开这个口。”
他左右观察了一番,见牢子无精打采地瞌睡着,便探过头低声说道,“张大哥既然在县衙有熟人,帮我担保个保外监吧,我要是出去了,十天半月里就能弄来一笔可观的钱物,当然,也不会亏待了张大哥。”
张浮游想了想,摇摇头说:“我这蝼蚁般的人物,哪敢攀附县里的贵人啊,要是真有熟人,我也不至于被人盘剥得破了家。”他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说道:“县里的那些奢侈人物我可不认识,倒是衙门里有几个穿灰衣的还算相识,只是不知道得给他们多少好处才合适,给少了怕是不济事,给多了吧,又怕……”他迟疑着说道。其实他心里在想,这小子到底能不能搞到银子呢?要是把他弄出来后,他却自顾自地跑了,那我岂不是又要被关进来了,他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李商砚正要说话,忽然看到门口狱卒带着一位头戴银钗花饰、身着紫绸的肥胖妇人走进了探监室。这肥胖妇人面容白净,一脸享福的模样,只是神色中稍带些倨傲,还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婢女。李商砚之所以一眼就看出那是婢女而不是女儿,是因为那婢女身穿灰麻布的长裙,手里拎着颇为沉重的食盒,已经累得满头汗珠,不像是个享福的。那妇女粗蛮地指使着婢女,让她把食盒里的食物拿出来,仔仔细细、整整齐齐地摆在隔壁桌子上,想来是在富贵之家做习惯了,即便在这牢狱之内也摆脱不了职业习惯。
见主仆二人没什么异常,李商砚转过头悄声说道:“多了我不敢说,十贯二十贯的绝对没问题,想必哥哥也听说过我家曾经有一座磨坊吧。”张浮游之所以下定决心来这里,就是因为最近河岸两侧已经开始出现许多高大的水磨坊,听说都是白沙寺的产业,而这个始作俑者现在却被关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要是没去白沙镇打听,还真不知道第一家用水力磨坊的创始人就是他同狱的这个黑衣黑心的小郎君。
“二十贯!怕是不妥。兄弟你也知道,衙门里就是养条狗,那也是吃肉的。要是五十贯的话,上下打点一番,也不一定就办不成。”张浮游咧着大嘴使劲往上加码,既然这黑心小子先开了口,就不怕他不应承下来。李商砚觉得五十贯也没什么,但他担心如果没有底线地加码,张浮游或者那个相熟的衙门官吏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上加,这样一来,这件事情肯定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