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镇往南不过几十里便是安平县县城,县治与州治同在一城。几任县令都曾上书请求迁治所,却都被几任州官驳回。无他,有事让县治去办,有罪让县治去扛,如此好用的“工具人”,州长官怎舍得放手。
白沙镇通往安平县县城的官道崎岖不平却宽阔无比,这得益于白沙镇的渡口,此地乃是连接南北东西的交通要道,沙河宽阔,无数驶往京都的客船或客船都要在此卸货,再装货,于是造就了繁荣富饶的白沙镇,连带着白沙寺也在附近百里之内声名远播。
带着黑幞头的瘦小衙差驾着驴车一路前行,旁边就躺着白沙镇壮班的副都头葛三,他四仰八叉睡得正香,或是因昨夜酗酒至夜深,此时醉醺醺地卧在板车上呼呼大睡,这让李商砚省去了极大的麻烦,悻悻然的躲在角落不敢出声,万一惊醒了这个魔头,恐怕自己小命不保。
被关在板车尾部的小笼子里慢慢放松了心神,他也昏昏欲睡,自启程后,嘴里神神秘秘的不停嘟囔,迷离的眼睛也不住地张望。
一路皆是从未见过的景色,有快马奔驰的急脚递,也有拖家带口的讨饭流民,还有连绵不绝的华丽车队以及驮马成群的来往客商。
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走了大半日,来到护城河边。高大的城墙上旗帜飘扬,城门处一队士兵懒洋洋地站着,盘查之事轮不到他们,自然捞不到什么油水,只能昏昏欲睡的等待歇班。
平日里大门紧闭,只开两座小门,左侧门进,右侧门出。
税课官在左侧门阴凉处的座椅上悠闲地喝着茶,小吏们目光锐利地盯着过往众人,只要包裹稍大,便会被叫到税课官处严加盘查。至于押解犯人的囚车,无人会多看一眼。
驴车在傍晚时分赶到县衙大门口。
县衙坐北朝南,除正门外,东西两侧各有侧门。东侧门是衙役、衙差们进出和居住之地,西侧门是狱神庙的入口,拘押和待审人犯皆在此处。
瘦小衙差赶着板车停在狱神庙门口,几个武卒警惕地看着他们。
武卒们头戴红缨鳌兜盔,身穿黑色牛皮半身甲,大腿护裆上的金色铜片闪闪发光,手持红缨枪,一般宵小见之怕是胆战心惊。唯有李商砚好奇地盯着他们喃喃自语,评头论足的缓解紧张的神经。
葛三进了衙门大门交接手续,半晌才手持拘禁通行令缓缓而来。狱神庙的押司不屑于见葛三这种人,只有灰袍小吏交接完文书,让狱卒押着李商砚进了狱神庙。
李商砚本想在狱神庙门口大喊冤枉,但又觉得这样太过失态,便沉默着随狱卒进入。幸好他没有叫喊,因为灰袍小吏最讨厌在门口高呼冤屈的犯人。一来对县衙影响不好,二来被出入衙门的上官看到或听到,总会落下个渎职或办事不力的评语,影响升迁或犒赏。所以在门口乱叫乱喊的囚犯,还没进囚室,就会被乌梢棒戳得肋骨断裂,内伤严重,这也是未过堂之前囚犯庾死的最大因素。
进入监狱内部,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恐怖。除了各个囚室看管的牢卒,就是一间间被手指粗铁栏杆围住的犯人。没有夹道欢迎,也没有威胁恐吓,每个犯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李商砚也恰如其分地融入其中。李商砚被随意丢进人少的囚室后,狱卒便快步离开,不过没忘记给他一个号牌,没有号牌就没有饭吃。
进了囚室被解开束缚的李商砚,立刻伸腿抖脚,仿若重生。
“嘿!那小子怎么进来的?”由于囚室都在一个院内,对面的狱油子开始搭话。正觉得自言自语无趣的李商砚立刻回道:“还没判,判了就知道了。”
“哟!不是外地来的油子吧,怎么跟回家似的。”另一个囚室里也跟着打趣。这些人都是些小偷小摸之辈,关不了几天就会被放出去,所以他们心情较为轻松,甚至还因能吃上免费的稀饭而沾沾自喜。李商砚进来后就观察了四周,也把同囚室的人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威胁。他心想,在白沙镇才是最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进了县衙反而安全些。却不知本来想让他半死的葛三,因呼呼大睡错过了良机,让他逃过一劫。在狱中弄死人也是需要打点的,看那赵宪宇等人捉拿自己所得的好处,怕是都不够打点。所以自己目前也就是正常待遇,但李商砚可不愿就这样被判刑,他绞尽脑汁地分析着可以利用的一切。
囚室里能睡觉的地方,就是几块破木板搭成的架子床,角落里有一个屎尿罐,门口有水罐,吃饭用的木托盘挂在铁柱上。
“啧啧啧!这条件狗看了都摇头?”一个幽默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