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愚弄世人的上苍,已经扼住了她的脖颈,于是一年前,最疼爱的三儿子由于一场大病突然疯魔了。
如果这件事情只算一簇乌云,她觉得苦难总是一时的,她还有时间等待美好。可事与愿违,就在两天前,她憨厚的丈夫和壮硕的二儿子活生生被河水吞没,再也见不到了。她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也没有。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世间所有美好都是短暂的插曲,唯有磨难才是生活的永恒。
挥掉黏稠的汗水,她再次抬眼去看疯魔的三儿子,见他依旧在田埂上自说自话;心里稍安,就这一眼她仿佛找到了精神支柱,更卖力的挥动镰刀。
疯子坐在田埂上,一个人自顾自的与自己争吵。
“我是有家的啊!顽皮的儿子总弄乱家里的一切事物,可爱的女儿总是爬到身上娇声问,爸爸你最爱谁?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苦捱?这里没有家人,没有妻子儿女,没电,没车,我所有的一切都不在这里!!还连吃饭都吃不好,求求你放我回家好吗?让我回到我的那个世界。”李三伢子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愈说愈激动。
“你想回去?你怎么来的你知道吗?用什么办法回去?跳河?跳崖?还是找一道雷劈一下?你敢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这样无脑愤怒,为什么不能振作点?娘还等着你养呢,还害死了爹和哥,你就不该活着!!”另一个李三伢子愤怒咆哮,无情指责。
“他们不是我的亲人?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哈哈哈!这只是一个梦,等我醒了,我就回去了,哈哈哈!!!只要我醒了。”又一个疯魔的三伢子说的肯定,说完又手舞足蹈的站起来,好像要疯了一般,在田埂上来回奔跑。
不!不是要疯了,是他已经疯了一年有余。
李商氏见状急忙扔下镰刀,小跑着追逐她的三伢子。
赶上他后,就把他按在地上。劈头盖脸的巴掌扇了下来。她她愤恨的挥舞手臂,那赤红的双目怒睁着,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因为该流的泪她早已流光,唯有那眼眸中的绝望,像是无形泪珠,凌乱的洒在田埂上。
“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你爹和你哥就不会那么白白的没了。”就这样一边哭一边打。直到巴掌变成抚摸,直到被打的傻子怔怔的看着她,满眼泪水。她才死死的搂着痴傻的儿子,歇斯底里的吼着、叫着、喉咙发出难以理解的哀鸣,犹如对上苍无情摆弄的控诉。
半晌,
她已经哭不动了。抱着儿子在地上瘫着;嘴巴一张一合的,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直到一丝微弱呢喃,传进痴傻的三伢子耳中。
“咱们去死好不好,咱们一起去找你爹和你哥;也不知道他们在河里过得怎么样;你爹的旱烟袋也没带走,不知道他会急成什么样子,这是他的命根子,他怎会忘记带了呢?咱给他送去.....好吗?.....”傻子就这样怔怔的听着,慢慢的他抬起手,想拭去母亲眼眶里的泪珠,但心中似乎有种无形的阻力撕扯他,手臂颤抖着悄悄放下。
最终。
他还是努力的伸出手臂,在母亲脸上胡乱的抚摸着,像是抚摸一件珍宝。他似哭似笑,嘴里嘟囔着:“别骗我了,我好难受!我想回家,求求你了,别这样,我真的受不住。”说完眼泪好似漫过了河堤,再也止不住的肆虐。李三伢子用头支着地,双手紧紧的捂着心脏,像是要挤出什么东西一样,脸上狰狞可怖,似乎随时都能死过去般。但感情渗进去的,又岂能用手挤出来。于是他的面部器官更是狰狞扭曲,双手更加用力,像是要活活掐死自己。
望着儿子扭曲到怪异的表情,李商氏急忙用手去抚摸他的脸庞,试图让它们回到原位.
她嘶哑着,“乖,娘错了,娘不该打你,是娘遭不住了,原谅娘好不好?咱们去收麦子,咱还有你大哥在京都呢,他远去求学,没有什么钱财,也不知遭了多少的罪,吃了多少的苦;他是个要脸面的,若是断了他的钱粮,也不知会怎样伤心。不过,他要是考取了功名,咱家日子也就好过了,也能治好你的癔症了。”想起了远在外地求学的大儿子,她像是又在无尽苦海里找到了一颗浮木。努力的挺了挺弯曲的脊背,又扯起疯傻的三儿子,她坚定的走向了那一陇陇金黄的希望。
望着母亲再次崛起的身影,好似有种无穷尽的力量击碎了他的桎梏,三伢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感染了心扉,凌乱的眼神慢慢的清澈起来,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到处乱跑了,也不再胡乱说话。慢慢的跟着母亲走进地里。
母亲割麦,他就把一捆捆麦子放到板车上。
那一拢陇金黄的麦穗被母亲紧紧的拥进怀里,就像拥住了大儿子书写的锦绣文章,又像是拥住了健康的三儿子。最后才是他憨厚丈夫与壮硕二儿子站在岸边招手的身影。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黄昏不是结束,朝阳总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