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破晓,九轮旭日,东升而起。
世间一片荒芜,唯独西方连绵大山,重峦叠嶂的苍翠林间,郁郁葱葱,一片新绿。
浓密的林间小道,走出一道人影。
一柄锈迹斑斑的暗黑龙头湛金枪,高高挑于肩上,缨穗处挂着半人高的青花瓷器。
夏天随着枪杆的晃动,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眼前的一切,只见莺飞不见草长,天是旋的,地也是转的,整个人是迷迷糊糊。
扛枪的中年男人身形佝偻,面皮斑驳,裸露的皮肤古铜发亮。
中年男人插枪于地表裂开的缝隙之间,一拍腰间乾坤袋,拿出三炷香。
打个响指,食指腾起一团火,三炷香燃烧,摇了摇火熄,对着大西山奉上。
青烟缕缕,薄雾飘飘,两者相混,烟雾难明,终是飘散于天地间。
香火化作灰烬,被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收敛进青花瓷器中,水下的某些彻底活跃起来……
九轮日,升至头顶。
一条即将干涸的小河,中年男人枪插进河道,又是三炷香,烟雾擎天而上。
中年男人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泥手,荡开枯枝败叶,面色略喜,俯下身捧水大口畅饮。
夏天看着陌生的世界,心中再度感慨,苦笑连连。
他最后的记忆,是他正在老旧小区中,手捧玫瑰花,依靠豪车,头发铮亮,西装革履。
候着终于追求到手的校花,谁曾想会有一块墙皮砸下。
等到他恢复知觉,却已然失去四肢,被装在这口青花瓷器中。
瓷器内,液体浑浊,水面飘着白沫,时不时有蚊虫环伺,不厌其烦。
起初,他目不能视,直到三日之后,他才睁开眼睛看这个新世界。
热风吹动枪杆,浅浅的河水中,看到这般模样的自己,夏天起了轻生的念头。
“死就死了,这样活着算怎么回事?”
“这又有什么意思呢?”
“还不如直接死掉算了!”
夏天痛不欲生,极为难捱。
干涸的喉咙阵阵火辣辣的疼,连嘴都张不开。
中年男人轻微瞟眼,随即一拍腰间乾坤袋,取出半个瓢葫芦,舀起河水灌入,直至水过颈才罢手。
再度收起香灰,倒入瓷器中,那些东西再度活跃,它们围绕着夏天旋转,顺着他的毛孔钻进身体。
那种不知道重复多少次的麻痒感再度袭来。
中年男人阴鹜地看着夏天,跪倒在地,双手合十,高举头顶,虔诚无比,再三膜拜。
休息片刻,他挑起长枪,继续赶路。
徒步数个时辰之后,背后的大西山越来越远,九轮太阳越来越炙热。
隐约间,视线尽头,出现一大片屋舍,约莫十几个院落,炊烟氤氲,连成一片。
中年男人擦拭着皱纹间的细汗,阴鹜的面孔露出笑容,感叹一声,加快步伐。
近乡归家,世人总难免心中感慨,胆子也不免会大上一些。
回家了!
江阴村。
被誉为是大唐邪祟之风最盛行的村落之一。
正位于妖物邪祟横行的大西山五十里之外,又被誉为“十大妖村”之一。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即便自家村子不如人意。
村边,断桥还留着雨后的残滴,晶莹剔透好似规则,像是支撑着整座桥矗立不倒的塑料铆钉。
三日前,江阴村早就收到风声,有一位全村深恶痛绝的村民,带着一位曾经的荣耀,现如今的灾星,说得好是回归故里,实则是苟延残喘不回不行。
此日,一如那两日,村口已经站满老少男女,纷纷怒目而视。
九轮日之下,昔日的草地上自然没有半寸鲜嫩的草芽,只有不知道枯死多少年的蒿草,僵直僵硬着身躯,看起来荒芜破败。
随着一名白发苍苍的长者上前,其余人一拥而上,立即捂着口鼻后退。
这些人对着中年男人指指点点,言语尖锐,唾沫飞溅,喷到数丈外夏天的脸上。
村边景致少的可怜,曾经中年男人年少之时种下的一株旱地并蹄莲,也被踩进黄土之中。
中年男人沉默不语走过去,无意间撞到挡在身前的村民,道了一声歉,走过去将那株可怜的并蹄莲捧在手中,盯着它依旧沉默
中年男人好似不爱说话,夏天只好看着他的背影,思绪早已飘回另外一个世界。
那名白发长者挥手示意,这些村民方才住口,但面色依旧怒不可止。
白发长者将中年男人拉到一旁攀谈。
中年男人拿出几大捆香火,几次三番递上,皆被白发长者推开。
他面露难色,欲言欲止,最终仰面长叹一声。
这个世界,邪祟妖魔横行,金银不再是货币,唯独这可以祭神送鬼的香火,为当今的硬通货。
可如今这般模样,显然硬通货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还是有百分之一的问题,终究为人忌讳。
毕竟,谁都不会拿自己,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当儿戏。
夏天听得清楚,看的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