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低头擦试了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笑着说了声:“好。”
陆漫漫也是后来才知道,爸爸不愿去买水而感到十分为难的样子不是因为车要开了,而是那时他身上全部家当只有一百八十三来块钱罢了。
那将是他们即将在梧州市度过两个月里仅有的生活费用。
陆友生在回家接她之前,为了方便照顾她,辞掉了原来可以包吃包住的工作,而找了一份朝八晚六的新工作,并在工作地点的不远处,租了一套不到20多平米的一室一厅的房子。
他把刚发的工资全部都交押了房租,仅剩下最后一点生活费。
到了即将生活的地方她才知道,原来梧桐市的生活环境,比家里的条件更差!
租房的空间又黑又窄又闷,即使在白天也要一直开灯才有光亮,狭小的房间除了容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吃饭的小桌子及一张旧沙发,就仅剩一条窄仄的过道了。
纵然是这样,陆漫漫仍觉得特别开心,异常激动。
就像是特别容易满足的孩子一样,突然被赏了一块糖果,光是拿在手里不吃就觉得很幸福了。
只是,再硬的糖果总会随时间慢慢溶化掉。很快,陆漫漫就厌倦了这种还和家里一样的生活模式吃饭、看书、睡觉、再起床,吃饭、看书、睡觉…不过只是换了另一个地方同样进行着而已。
因为自己没有办法走路,就算身在繁华的大都市,也只能屈身于都市里的无人问津的角落,每天过着白开水一样的生活,吃着最便宜的饭菜,勉强度日。
有天午饭,陆漫漫不甘心地捧着碗说:“怎么又是豆腐?都已经吃了一个多月了!不腻吗?我们就不能换个菜吗?”
陆友生掏出口袋里干瘪的钱包,递给了她,“还剩最后五十块,咱再忍忍吧,下个月就发工资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看看自己再看看瘦小的父亲,他每天工作回来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买菜做饭洗衣服拖地做不完的家务活…
我有什么资格埋怨?当初是自己选择这条路的…
陆漫漫沉默片刻。
“床头那个柜子抽屉里面有个布袋,里面装着一些钱,大概有一千多,是我这些年攒的。您拿去买点肉和水果吧!”她说。
陆友生低着头默默吃饭不语,良久才说了一个字“嗯”然后就收拾碗筷洗碗去了…
她知道,父亲在作思想挣扎。
他不想用女儿好不容易攒的零用钱,是不想间接承认,自己的能力太有限,有限到养不活自己的家,自己的女儿。
可是眼下,他就只能这么做才能让女儿过的好一点。
在这个家,只有爸爸,能让陆漫漫感觉得到还有父爱。
还有妹妹,懂事的让她感到很温暖。
而妈妈,在她匆忙离开家以后,与爸爸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两个月的时间都没有任何联系,铁了心要与他们抗衡。
直到有一天,外婆的死讯传来…
妈妈的妈妈没有了,那一刻陆漫漫忽然有点想念妈妈了,也忽然意识到人生苦短,不应该一直与她置气。
她此刻该有多么难过啊?爸爸也在第一时间赶回去陪着妈妈送别外婆最后一程。
一想到生前对自己百般疼爱的外婆突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走了,甚至连她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就要成为心底永远的遗憾了,陆漫漫的心就抽着疼。
亲爱的外婆,一路走好。
梧桐市的夜景很美,霓虹灯替代了没有星星的夜空,使许多的人流连忘返。
上周陆友生发了工资,在预算之内为她买了一辆轮椅,有时间的时候就推着她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
整天闷在屋里子的时间太长,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原来那么的辽阔,那么的令人神往,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中的世界再精彩也不如自己亲眼看过这世界真实…
在回去的路上,她鼓足了勇气问了一个她一直想问却没有勇气开口的问题:“爸爸…”
“嗯。”
陆友生愉快地应道,想是因为带女儿出来溜达了一圈而为自己的功劳正感到高兴吧,只是当他听到陆漫漫接下来说的话,他脸上愉悦感一下子散去,变得阴郁起来。
“您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医院治病啊?”
陆漫漫十分期待陆友生的回答。陆友生沉默许久,仍然没有作出相对回应。
陆漫漫急了,转过身子说:“总不能我真的就一辈子都这样了吧?爸,您一定不要放弃我啊?否则我这辈子真的就完了!”
“坐好!着什么急,以后会去的!”陆友生这才开口打断了陆漫漫的话,没好气地回答到。
“您总这样说!以后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我怎么能不急?我已经成年!难道要我在最好的年华里一直过着八九十岁一样的生活吗?我没有把握住最好的时光,那十年二十年后就算我忽然康复了又还有什么意义,最好的年华都已不复存在了!”
陆漫漫显得很委屈,她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就是不想轻易死心。
“那也要等有钱啊!”陆友生把最关键的问题所在指出来。
这得确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此刻,她也沉默了,一个中年男人推着一个小女孩静静地消失在夜色中。
陆漫漫又怎么会明白陆友生的苦衷,他心里头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好好的,哪怕付出所有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可是眼下,肩膀上的重担已经压的他透不过气来,他要顾及的,是整个家庭。
我可怜的女儿啊,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没有能力给你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