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们。他认不出来尸体,但却清楚地知道就是化工厂里见到的那些鬼魂。
闫起却想要指引他继续往前走,环绕在他身侧竭力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随后,她径直穿透了玻璃容器。
那一声犹如蜂鸣回荡在钟此耳边,他用力地拍着脑袋,定定神向左侧跑去,绕过了那排容器。
没想到,后头还有一片空旷的地方,凌乱地摆着各种工具。角落里有一艘长约两米,尚未完工的小船。
钟此上前看一眼,毫无疑问,船肋骨都是由肋骨拼接而成的。
他深吸一口气,义愤填膺,极力克制着情绪,缓缓朝闫起走去。她就站在一面立起的圆扇旁,支架、底座都是由骨头切割组建而成。
“这就是你的脸……我帮你带走?”钟此双手颤抖,触碰着那块被撑平的脸皮。
正当他准备取下时,闫时忽然惊恐万分地朝他身后扑去。钟此猛回头,一把铁棍劈头盖脸砸了过来,两下之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梦里恍惚之间听到有人轻声啜泣,他又感觉到那只手紧紧抓着他,在那片雾气弥漫的林子里穿梭,难道那里是归墟林。
钟此微微抬起沉重的眼皮,柔和的光线仿佛一层朦胧的轻纱,电锯一响,瞬间撕破这层薄纱,吓得他立马清醒。
“你干嘛?!”钟此惊慌失措地说,他被绑在冰凉的工作台上,旁边站着手持电锯的许奥从。
“怎么找到这的?”许丛轻声笑道,目光中的狠戾让钟此有种死到临头的感觉。
钟此看向旁边束手无策的闫起,她仍在不断地尝试触碰电锯,试图阻止,一次次的失败让她无助地凄惨地号哭起来。
“你太太,她让我来的。”
钟此没打算和盘托出,只是眼下想不到其他办法。想借鬼神之说先吓唬对方,也许能给自己留点时间。
“真的?她在这吗?”许丛嘴角轻轻上扬,眼里甚至闪过一丝期待。
他倏然冷笑一声,面色骤变,挥起那把电锯四下乱扫。闫起猝不及防被打散了,但很快又恢复成人形飘到半空。
他俯身靠近钟此,脸上浮出骇人的狞笑,“这里只有她吗?还是大家都在啊。为什么会变成鬼?不就是因为斗不过人嘛,我是人啊,怎么会怕鬼。就算世上真的有鬼神存在,我死了也可以变成鬼,没什么可怕的。”
钟此恐惧得整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从没见这么疯的人,他没有说错,人心本就比鬼可怖。那把电锯正逼近脖子,吓得他满头冷汗,瞠目结舌,喊不出半个字。
“放心吧,不会杀你,我只需要一块胫骨还有些足骨。”许丛撕了块胶布封住钟此的嘴巴,接着举起电锯,对准了他的小腿。
钟此怒睁双眼,不停地挣扎着,脸憋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却无法挣脱开,满腔怒火随即被恐惧和绝望覆盖。
他看向闫起时眼里已经打转着泪水,知道她无能为力,但还是拼命向她求救。
闫起看着他被封住的嘴巴似乎清晰地喊出“救我!”,已然痛苦万分,仰头爆发一声凄厉的哀号惊天动地,令人毛发悚然。
霎时,四周一片漆黑,陷入死寂,地下室所有电源仿佛都被切断了。
黑暗中传来窸窣声响,大概在那排玻璃容器的位置,倏然冒出一双发着光的血色眼瞳,伴随着沉闷的低吼声,渐渐朝他们走来。
许丛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放肆的笑声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他丢下已经启动不了的电锯,摸黑抓了把扳手,笑道:“真的是你来了?阿与。”
阿与?钟此使劲撑起身子,转头望去,也看到了那双发着红光的眼睛,可看起来好像不到一米高,莫非是个小孩的亡魂。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下,陡然响起“叮呤咣啷”的声音,室内瞬间弥漫大量的烟雾伴随着刺鼻的气味。
那个被叫作“阿与”的不明来物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正呛得流泪咳嗽的许丛,一把咬住他的脖子。
黑暗里蓦地亮起几道耀眼的光线,密集的脚步声逐渐朝他们靠近,钟此知道是警察后,激动地喜极而泣,低头看到“阿与”时,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狗怎么在这?
许丛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立马被送往医院。
室内所有灯猛然闪烁几下,恢复明亮。整排容器就像一面墙似的立在他们眼前,看着惨绝人寰的一幕,在场所有人惊骇不已。
钟此获救后便被两名警察带了出来,满身是血的元玑也跟在身旁。
狗朝人群中叫了一声,钟此才发现沈宁,也知道是他报的警,但还没同他细聊化工厂的误解跟疑惑,就见闫起飞了过来,朝钟此招手便飘向远处。
他准备跟上,两名警察赶紧拉住他,让医生给他处理伤口,等会还要配合调查,做笔录。
钟此却感觉闫起似乎没有时间了,害怕她就此消散,同警察也解释不清。于是在医生给他检查时,趁机溜走了,刚出小区门口,就见到闫起,仿佛故意停留等他,见他跟上了又继续飘远。
然而,身后的警察也追了上来,厉声喊住他。
钟此抱起狗往大路狂奔,试图拦下一辆车,但司机见后头有人追他,害怕得不敢开门。
就在这时,沈宁大喊:“快上车!”
钟此果断跳上车,着急说道:“跟着前面……哎!直走,直走!”沈宁就这样照着他说的一会直走,一会拐弯,也不知道在跟哪辆车还是哪个人。
警方立马驱车追逐,同时封锁路口。
很快,两人就在前后夹击之下被迫停车。几名警察举枪逼近,命令他俩下车。
“等会别太激动,本来我们的行为就很可疑。”沈宁叮嘱他时,瞥了元玑一眼,“尤其是它。”
钟此看见飘在空中的闫起,伸手指向前方,好像告诉他就快要到了。他打开车门后,配合着举起双手,着急胡说道:“刚刚你们看到的圆扇,就是许丛的妻子,他把脸皮做成扇子,尸体就在前面,是许丛亲口说的,就在前面。”
沈宁震惊地看着他,“什么!什么扇子?”
钟此看见闫起点头,恍然大悟,尽管还有一段距离,但那条路就是通往海边,他更加笃定道:“他把尸体抛入海中,但是作了标记,我可以找到。”后面几句又是胡说的,他只想先找闫起意思先把大家引到海边。
原本地下室所见一切,就让众人骇然,警察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你早说啊,跑什么呢。走,出了事我负责。”
一个看上去邋遢的中年男子上前挥了挥手,让大家将枪收起来,还让钟此带路。
几名下属虽然有些诧异,但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配合。
一列车队迅速抵达海边,闫起却没有停下,继续向大海飞去,已经和他们有了相当远的距离,几乎看不见她飘往何处了。
钟此苦恼地眺望海面,他原以为闫起记起来的是一个明确的位置。
“不是吧,难道是在那里?”元玑皱眉道,转身找了块石头,用爪子潦草地画了个圈,石头放在左上角。
元玑扯着钟此的裤腿,引起他注意后,焦躁地拍着那块石头,又对着海面狂吠。
经过几日相处,钟此已经觉得这只狗非同一般,对于怪异的举动没有片刻怀疑,直觉就是给他提供线索。但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赶紧把沙面上的圆圈擦掉,随后坚定说道:“就在那里。”
他指向那座仿佛笼罩着雾气般朦胧的岛屿,远得看过去只有他的手指甲大小。
没过多久,其中一名女警就喊道:“张队,可以出海。”
中年男子掐了手中的烟,点了下头,又看向他俩,沙哑着嗓音说道:“你们两个就别上岛了,尤其是你,真不用去医院啊?”
钟此额头上的纱布渗透出血,剧痛难忍,但想到这一切就快要尘埃落定了,咬咬牙势必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希望真相大白能让闫起稍得慰藉。
“没有关系,我在这等着。张警官,谢谢你。”钟此对于他的信任也挺出乎意料。
“别急着谢我,你的麻烦事还在后头呢。这件令人发指的连环杀人案,你免不了要配合警方调查,有些事说出来别人可不会信,注意说话。”
钟此诧异地望着他,鬼使神差地呢喃一句:“就是他死去的妻子带我去那儿,你信吗?”
沈宁刚喝进去的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眉头紧皱,以为他从始至终都是在说胡话。
张警官明显也听到了,走时说道:“几年前我在南市办案也碰到些离奇古怪的事,非人力所能及,只要结果不算糟糕,那不就行了嘛,何必花精力去钻研那些。”
他们出海后,留在岸边的其他人随时待命,似乎没精力顾虑那两人,就这样凉在一边。
钟此与沈宁趁着这点时间,将彼此满腹疑团抛给对方。
据沈宁所说,那个废弃的化工厂只因地方偏僻,他觉得相对保密安全些才会在那找了间封闭室。他搜集的资料都是这几年失踪的人,而她们都曾是许丛的患者。
“你什么时候怀疑许丛的?”钟此道。
“三年前。原本有名患者是在我那里挂的号,后来她换成许丛,两个月后,她便失踪了,家属报案,警察就来了医院,只是问些问题。当时许丛还在度蜜月,也急急赶了回来。不过那会我没怀疑他,那件事之后大概有半年,有天晚上看到何与的未接来电。我跟她其实也不算熟,就是同科室聚餐,带家属时,见了几面。”
沈宁默叹了口气,“还以为打错,所以也没有回电,第二天得知她失踪了。我原本想将那通电话的事告诉许丛,但细想之后觉得奇怪,何与不能说话,正常都是发信息,如果情况危急到只能快速拨通电话那也是打给许丛,怎么会是我,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怀疑……”
钟此脑袋嗡嗡响,赶紧打断他的话:“她不能说话?”
“对啊,听说是小时候生病。”
“何与,阿与就是许丛的太太?”
“你不是知道吗?”
“何与跟闫起就是同个人吗?”
“那当然不是啊,我以为闫起是你长辈呢,她都算是我姑姑那一辈的人了。”
钟此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往后踉跄一步差点站不住。元玑用身体撑了他一下,说道:“我就说嘛,闫起怎么突然开窍了,原来今天跟了一路的是——何与?”
“为什么她们长得一样,不,为什么整个外形甚至服装都是一样的,而且都没有脸,那闫起的脸去哪了?”
沈宁看他仿佛大受刺激,精神恍惚得自言自语。实际上,钟此是在跟狗说话。
“她该不会还在化工厂吧!”元玑激动地跳了起来,朝着沈宁叫,举起前足不停地搭在他身上。
钟此拦住它,目光却定定地望向远处那片岛屿,不祥的预感霎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