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生日快乐！”联瑞举起手里的汤碗，伸长胳膊到桌子对面，与那边的另外一只碗碰了碰杯，又缩回手，递到旁边的妈妈面前，做了一个示意巧慧端杯的动作：“来，妈，一起，祝咱老联生日快乐！”

巧慧按照儿子的提示做完一套祝福的动作，喝了一口汤，将碗放下，又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我想好了！今年就不给你爸买蛋糕了，蜡烛咱也不吹了……以后啊，就都不买了……都是60多岁的人了，从明年开始，我只给我自己过生日……”

联瑞抬头看看母亲，像是突然想明白似的：“是哦，妈，今年您整60岁了。”

巧慧没有接话，眼睛盯着汤碗出神。

空气中突然袭来一阵似乎准备打扰到人食欲的沉默。

联瑞赶紧重新活跃气氛：“哎呀，60岁还很年轻啊！人家网上的专家都说了，60还是中年人呢！等我们这一代老了，60岁连退休的年龄都不够！”

巧慧叹口气，似乎没有听到联瑞说什么似的。

联瑞小声吸溜着，喝了口汤。吞咽声伴着墙上钟摆滴答声，震耳欲聋。

联瑞知道，按照惯例，接下来应该会是一段至少长达5分钟的沉默。

联瑞习惯了母亲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一段沉默来悼念父亲。

然而联瑞又隐隐觉得，今年的母亲与往年似乎有所不同。至于是哪里不同，又说不出来。

联瑞能感受到母亲心里的一肚子话，还有一肚子问题。那些话在过去的30年中联瑞早已听得倒背如流，而那些问题，联瑞却至今都解答不了……

“今天晚上的心事很少……我以为我能过得很好/谁知道一想你/思念苦无药/无处可逃/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联瑞的手机铃声响得恰如其时，他赶忙滑动接听键，对面传来一段“夏氏智联”的AI语音，是联瑞提前定制的私人秘书提醒服务：

“请祝爸爸生日快乐，请今天一定要让妈妈开心地祝爸爸生日快乐……”

巧慧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电子语音，又望了望挠着后脑勺原地做尴尬状的连瑞，配合地绽放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联瑞赶紧展开一个更大的开心笑容，并附送上一个崭新的话题：“妈，我今天在楼下遇到珍珍姐家的女儿了。”

巧慧抬抬头，在脑海中简单思索了一下名字：“珍珍家的女儿……你说雨缪啊？”

“对呀，她找到工作了，还是个大企业。”联瑞一边嚼着骨头，一边嘴里嘟囔着。

巧慧放下手里的筷子：“连小雨都参加工作了……这时间过得真快啊……眨眼，小雨的姥姥都走了快10年了。”

“是啊……邱玲姥姥走的那年是我爸20年祭，现在想来好像昨天的事儿一样……我当时还去葬礼上帮忙了，邱玲姥姥的墓碑离我爸的也不远。”联瑞脱口而出。

见母亲神色又不太好，联瑞赶紧换了一个打趣的方式试图安慰妈妈的情绪：“这不挺好的嘛！大家伙在人间做了一辈子老邻居，到了那边，还是老邻居！再加上李雨缪她爸，齐了！这老街坊在一块儿多热闹，斗个地主什么的……总之肯定不寂寞，日子过得好的呢！妈，你不用担……”

“小计，妈妈从来不担心爸爸过得不好，他那么浪漫，爱玩，又那么会玩儿的一个人，他走到哪里都不缺朋友的。”巧慧抬起头，突然盯了儿子一眼，又垂下眼帘：“我是琢磨着，30年了，你爸那件事儿，也该有个说法了。”

联瑞心里一惊，也放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