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不仅需要三魂七魄,还需要一个正常的身体,也是生存最基本的凭依,但是死去的人或者拥有灵魂的万物,都不再拥有凭依,身体一旦灭亡,魂魄会被世间吸收掉成为蕴育其他生灵的气。
但是有少数魂魄生前有强烈的执念不想被大世间吞并,便会找寻廉价的凭依。
这种凭依之一就是灵位,修士仙人的法力或灵气能自然维持一个凭依,但是凡人并没有这种能力,但是拥有强大的思念,久而久之也能制造一个凭依让魂魄居住。
身体一旦灭亡三魂七魄不久就会变得七零八落,所以一个无主的牌位引来的什么样的魂魄,都无法得知,极其危险。
村长年纪最大,见识过的世面也不少,此时他握紧拐杖把慎重地道:“那依道长所言,我们应该如何处理此事?”
林兰一听还是有些不太相信,道:“村长!我们也不能尽听他们一派之言啊,更紧要的是请一个大夫。”
村长严肃道:“小兰,大夫肯定是要请的,但是你爹的无主牌位最好是不要留了,你都知道供的不是你爹,里面没有还则罢了,要是真有个什么可怎么办?”
一番深思越想越瘆人,林竹挨着林兰坐竟不自觉地发起抖来,林兰本想再辩驳几句,可自己的身体一感到林竹的颤抖,她就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便抱住林竹声音缓缓道:“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听你们的意思。”
林福与林贵俩兄弟想想后背也有些发冷,况且背后就是神龛的方向,便纷纷在村长坐着的长板凳两头坐下,紧挨着老村长。
老村长看了他俩一眼,二人只道:“坐、坐会。”
无尤思忖了一会,想到了白日里第一次看见谢兰竹时的面容,那是一张环绕着玄武之气的脸,她缓缓道:“兰姐,伯母最近是不是经常做梦?”
林兰:“嗯,你这么说还真是,也老说胸闷气短,我给她找大夫非要我找道士。”
无尤:“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兰:“什么时候开始的,想想的话......”
她忽地一愣,遂神情肃穆地开始认真回忆起来,最后肯定地回答道:“是两个月前那群方士来过之后,那之前我娘都在调养身体虽然体弱但还算健康,这群骗子!”
林兰气愤得一拳头抡向了桌面,好大的一声响,似乎还掺杂着桌面裂开的动静,林家村的其他几人才忽然回忆起,林兰在村里发起狠来能和一个男人较量而不落下风,场面顿时安静了十余分。
无尤又说:“接下来,师父让我再确认一下,牌位是什么时候立的?”
刘长英一个激灵,果然他变成了挡箭牌。
“就是五年前,我爹消失之后我娘为了一个念想立的。”
来龙去脉基本清楚了,这时无尤给刘长英使了个眼色,刘长英的脑袋瓜转的也快很快便心领神会,他适时道:“各位,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不过此事牵扯到一些忌讳,容我先与徒弟交代一番,速速就来。”
无尤和刘长英旋即就退到了屋外。
二人选了一处稍远的地方,到那棵槐花树下站定,刘长英确定不会被人听见才说道:“小师父,你打算怎么办?劝人扔了牌位这事,感觉不算小啊,不会要背因果吧......”
“不是扔,是烧了,择一个良辰吉日将灵位裹上红布烧掉。你给人看八字不也背因果,还怕这些?放心吧,我才活了十年,你这个岁数也够本了。”
这话说的,活该他刘长英短命?但实在反驳不掉。
“现在令我在意的是,林伯母是在两个月前见了那些所谓的道士之后开始反常,而且我昨日看过她的面相,她被异样的气场笼罩着,不像是天生的面相而是后天所扰,所以我有个猜想,如果灵位一开始没什么大问题,但是那些道士做了什么手脚的话......”
刘长英有些后怕地打断道:“等等等等,小师父,你是说这些人害人?”
“有可能。”无尤点头应是。
刘长英随后道:“嗯,也不是没可能,但是为什么,应该没人会想无缘无故地担下这种因果报应。”
“这就不知道了,所以还要等林伯母人醒了去问问她。”
翌日清晨,林兰早早就到了镇上找到了善仁医馆里的胡大夫,因为平日里林兰经常会采些药草卖给医馆,两边互相都认识,便很顺利地请到了人。
牛车轱辘声在村里头响起来,林兰带着胡大夫下了牛车就直奔自己家门口,此时院子里倒是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孩子较多,大人一般会趁着早晨的凉快劲把农活都干掉,不会特意有人看见热闹就凑上来。
谢兰竹与昨日差别很大,白了很多头发,像是直接老了二十年,胡大夫与刘长英的岁数大概差不多,他放下医箱后开始诊脉,动作娴熟面相和善,看着是个靠谱的。
胡大夫把完脉便给谢兰竹下了一些针,随后他说:“她的根本,像是在很短时间里花费掉了往后数年的精力,要找回来怕是很难,我写一张调理的方子吧。”
笔墨纸砚一摆,落笔一气就成,等于胡大夫这次的外勤基本就算是完成了,刚写就,林兰就一脸担忧道:“大夫,我娘她什么时候能醒?”
胡大夫以一贯医者的慢条斯理,慎重道:“好的话今天就能醒,不过别担心,我瞧着不会太久。”
医易同源,都会将人体用五行的木火土金水来代表,也一向不会用确定肯定的字眼,若要用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刘长英都统称听天由命。
林兰送走了胡大夫,为了不耽误医馆的坐诊她也得用牛车将人拉回去,林竹没赶过牛车,本身也是个半大孩子,万一让他半路连人带车一起赶翻了,就是炸开的锅灶倒添一把柴火。
“哞~”
她拍了拍水牛的犄角,叹了一口气,正要驾起牛走时,村里头的林阿燕追了上来,喊道:“小兰!小兰!”
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来的是和林兰同岁的玩伴林阿燕,她梳着髻,浓眉大眼长得周正,体态圆膀,走起来也是风风火火,紧跟着的是小阿燕两岁的弟弟林阿阳,较之姐姐来安静不少,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体格扎实,但是上前来和林兰打招呼是个结巴:“兰,兰兰姐......”
林兰应了声便问阿燕道:“你们干嘛呢?我还有点事。”
阿燕道:“哎呀,乡里乡亲瞧你说的,这车我们替你赶,正好上镇上需要买点东西,能不能借我们用用?放心给你拉回来!”
林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笑着道:“那你帮我抓些药。“
她取出方子和钱袋子递到了阿燕的手上,不等阿燕反应留下鞭子就走了。
阿燕和阿阳很快就坐上牛车并赶着离开了,半晌功夫从车上看向林兰的方向只能瞧见她抹眼泪的背影。
晨光落下疏影横斜,阿阳收回目光有些若有所思,这时却被阿燕的大嗓门吼了回来:“看什么看!没出息的东西自己怎么不上?”
“不是你拉着我来的么......”
“该你一直打光棍。”
胡大夫一言不发看得乐呵,寻思要怎么将这有趣的事带回家说道说道。
往回折返的林兰,还没推开院门就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飘香,院子里也跑着刚放出来的鸡鸭,她疑惑地左顾右盼,却是村里的几位婶子先和自己打了个招呼,“小兰啊,饭菜我给你烧上了,这些鸡鸭都喂了啊。”
林兰赶紧去厨房接手,直道:“那怎么好意思,还是我来吧。”
“别忙了别忙了,你还是去陪着你娘吧。”
林兰推搡不过,只好走了,其实她确实没心情。
“哎,昨天还好好的......”
主房里林母躺在床上,林竹身形耷拉地坐在窗前,其他看热闹的孩子已经散了,林兰进来看到人时有些生气:“你怎么还在这?”
林竹转过身来眼眶红红的,看来也是刚哭过,道:“我给先生请了假。”
“家里姐来看着,去上课,啊。”
“嗯。”林竹嗫嚅一声,随即抱住林兰一下后便跑走了。
林兰在床前坐下来,当看见母亲瞬间苍老的模样还是难忍泪下。其实在她父亲消失以前母亲的身体状况良好,只是人心中的支柱倒塌之后,就再也扶不起来。
择日在术数中也是一项不可忽视的学问,它考验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而在百姓中广为适用的基本也在择日的范畴里,比如白事动土,喜事婚嫁,迁徙等等。
无尤在距离院门外不远的位置测数,未免人打扰她尽量选了个不惹眼的地方,早晨初醒气场还可易辩,算是一个不错的时候,人的声音,其实在庞大的世间构成里只算沧海一粟,算不了什么,天空大地,树木群山,水源河流,比人远远辉煌得多。
在人的左手上,挂着八卦中的地支之象,术士基本就是利用这只左手来测算各种术数,民间说算命算命,其实每个人的命格确实是化为天干地支后来算出来的。
刘长英摆摊给人看八字都时不时要看书温习一下,哪里还用得会这些,但他也有样学样地学起来,先从无名指自上往下的第三段开始算,左绕一圈到无名指第二段,分别是乾,坎,艮,震......
震,震,震什么来着?
旋即他控制着力度暴打了自己的左手几巴掌,没用,没用,没用!
这时,无尤停下掐算,道:“三日。”
刘长英见状便屁颠屁颠地凑上前来,兴兴然道:“算出来了?啥时候。”
正当此时,他的余光瞟到了正朝这边来的林兰,很快就调整姿势一摆袖子昂首挺胸起来,道:“徒儿,时辰我就告诉你了。”
待人上前来,他更是作出看似仙风道骨的样子对人缓缓施礼,毫无破绽,林兰也客气地回个礼,眼神不知放在谁身上地问道:“那个,关于我父亲灵位的事......”
昨夜无尤已将处理方法告知了在场的几人,只不过择日刚刚才完成。
无尤道:“三日后午时,当然我希望人越少越好,到时还需要注意所属鼠生肖之人的回避。”
话未说完,林兰就支吾其词地小心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无尤,我是想问这件事非做不可吗,毕竟我娘只有那一个念想......”
“那她可能会死。你也能接受吗?”
无尤的话如晴天霹雳,就连刘长英也吓了一跳,林兰更是脑门一凉,顷刻间面如土色,很快手心就已经冒出了冷汗,“这、这是什么意思?”
无尤发出一声叹息,就将昨夜的猜想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