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官一愣,指着自己道:“怎么每次讨打的总是我,我说您怎跑树上来,原来是找个观战位置。”说着,他脱下军装,取下手表,塞在林宇怀中,又道:“这次要扮演谁?”
叶重九缓缓吐出三个字:“李茂玉!”
张副官傻眼,只觉浑身鸡皮疙瘩往下落,十分不情愿地道:“那您也没让我准备道具,我总不能拿着自己胳膊当剑使,换个人,换他干儿子李存贞也行。”
叶重九不动声色,从袖口缓缓抽出一把残剑,又从另一袖口扯出一物,便是一件淡粉色长袍。
张副官错愕:“这也不行,还少件重要道具。”
叶重九将目光移向过来的司机,后者点了点头,只见他从背包掏出一物,赫然是一个六叶彩色小风车。
叶重九将风车拿到手中,吹了口气,小风车吱吱转,颇有童年的趣味,随后交给张副官。
张副官满脑门子黑线,硬着头皮领命。
...........
且说苦戒一行人急忙向帝都赶路,却在高速路中间见到了个半夜唱曲的上年纪男子。
那男子面扑浓厚胭脂,犹如鬼妆,身着淡粉色长袍,一根根粗壮的腿毛,看着就让人倒胃。他腰间别着残剑,手持六彩小风车,吱呀呀地转,在路面左右撒欢,跑跑停停,天性竟如孩童。
任凭司机如何鸣笛,男子依旧充耳不闻,只是翘着兰花指,对着的六叶彩色风车唱道:“俺地小风车呀,转呀转,转到了俺地从前,那时的你白白胖胖,人群中无比耀眼,转呀转呀,转呀转呀,代替俺陪你成长,转呀转呀,转呀转呀————”
嗓音尖细,极具穿透力,闻着无不起鸡皮疙瘩。
那司机只当眼花,出现幻觉,踩下油门,便撞过去。
苦戒睁开眸子,瞧得真亮,脸色骤变,连喝停车。
伴随着一连串刺耳刹车声,整个车队停了下来。
处在车队后方的王嚣,因郝爽跳车身亡扫了兴致,此时又从前车得知是一名疯子拦道,自然是火冒三丈。他从亲信腰间拔过手枪,下了车便直奔事发地点。
“老东西,眼长裤裆里,什么人的道都敢挡。”
子弹上膛,王嚣阴着脸上前,但见来人的装扮,不禁头皮发麻,后背直冒冷汗,恨不得将那个报告疯子拦路的手下就地正法。
曲调戛然而止,男子面无表情,缓缓转过脑袋,尖细的兰花指指向王嚣,那带有青州本地味的独特口音,从他嘴中缓缓吐出:“青年,你哪庄的,敢拿枪指俺,扎实地不赖呀。”
身为八大门阀的子弟,王嚣岂能不识残剑李茂玉,但他更清楚对方是一个变态中的老变态,据说被他盯上的人与妖,因精神压力太大,最终都选择了自我了结。
要命的是,这李茂玉生平还有一大忌讳,特恨别人用枪指着他。
王嚣看向车内苦戒,但见苦戒微微摇头,似乎不愿露面,枪口一转,随即拉开前车的驾驶门,揪出驾驶员,不顾对方苦苦哀求,拉到公路边,直接扣动扳机。
“砰!”
“还老司机,你个老不死的,见到李前辈在这里,还不知道让路,活该你死!”
处理完司机,王嚣随手丢掉擦血的手帕,又屁颠颠跑到李茂玉身前,一脸谄媚地笑道:“前辈,小辈是帝都王氏王兆伦的儿子王嚣,这次小辈奉命下江南,我父亲还特意叮嘱我,路过青州一定要来拜访您,没想到一个司机冲撞了您老人家,小辈在这里给您赔不是。”说罢,他深深鞠躬。
其实,王兆伦与李茂玉之间根本没有交集,王嚣故意这么说,也好让李茂玉投鼠忌器。
“李茂玉”冷笑一声,淡淡地道:“俺知道你心中算盘,别说是你答,就你老爹王传阳搁这块,也白吊搭啊。”
林宇好奇,遂问叶重九,“他答与白吊搭”是什么意思。
叶重九没有解释,挑开话题,讲述那李茂玉的过往种种。
原来这李茂玉自幼痴迷武学,很早便有武痴之说,早年拜访名川大山,学百家之长,巧得一把残剑,回到青州,便一心钻研剑道,十年悟剑,二十年小成,三十年大成,遂下江南,挑战叶重九。二人大战上千回合,难分胜负。盖因叶重九赤手空拳,而他手中有剑,就觉剑道有缺,与叶重九结拜为忘年兄弟后,遂回了青州,终日闭门不出。
恰逢那年青州闹水灾,清河决堤,天地异象连连,民间以为是水妖作祟,不知所措。李茂玉养子李存贞,奔波在外,带人治水,只是效果甚微,一日,巧遇一名跛脚算命先生,惊于其精通地理水文知识,遂躬身请教。那算命先生教他铸一对八吨铜水牛,立于清河两岸,又铸造镇水神兽蜙蝮神像,立于清河上游河中小岛,再设庙焚香,告四方诸神,庙成之日,周边村民争相去拜,青州水灾果然退去。
事后,李茂玉得知此事,直叹高人也,遂将算命先生请进总督府,以示答谢。本来事情到这里已告段落,怎知李茂玉沉迷于剑道,已到夜不能寐的地步,便深夜拜访算命先生。那跛脚算命先生所言,剑法有道,然天地有缺,李茂玉的剑道若想再进一步,需得融合天地大道,遂点拨他,以自身之残,补天地之缺。
李茂玉闻言,拜别跛脚算命先生,独自踏上东岳之巅,思之再三,慎之又慎,心想此生虽只有一子,尚且年幼,比不得其他七大门阀人丁兴旺,但自己还有一养子,堪得大用,辅佐少主成大器,不在话下。
终是,手起剑落,斩情根,合剑道,铸无双之姿。
李茂玉又在东岳之巅待了七日,坐看旭日起,晚霞落,终得一丝明悟,遂大笑下了山,入青城,巧见卖风车的老汉,便买一个六叶小风车,回家哄儿,谁知还没进得家门,就见养子李存贞披孝,一路跌跌撞撞寻来。
原来,李茂玉离家不到一日,亲儿子感染瘟疫,落得一夜暴毙,那时正逢夏暑,酷热连连,又逢刚遭大水,青城断电三日,各种发电设备损坏,遗体无法保存,不出半日,已有了异味。众人寻李茂玉未果,只得请族中老者主持,最终先火化,等李茂玉回来再行发丧。
李茂玉终是回来了,手中风车吱呀呀的转,却不知交于何人之手。
抱着一捧骨灰,沉默至天明,他这一脉香火算是彻底断了。
李茂玉沉下心来,寻来李存贞,问清前后种种,只觉那跛脚算命先生颇为古怪,问清源处,李存贞说是打西北拓跋而来。李茂玉闻言,差人去寻,那人回来,只说跛脚算命先生回了西北,已无音讯。
李茂玉以为是拓跋所为,当即拍烂身前案几,一把残剑,一个小风车,孤身闯西北,凡遇拓跋者,皆是当街击杀,敢阻挡者,如土鸡瓦狗,一时间,整个西北拓跋一族,人心惶惶,畏惧六叶风车如虎,族长拓跋沙棘甚至为了避李茂玉怒火,打算举族迁徙,而后王皇后暴毙,拓跋飞燕上位,这才利用皇室的权利,阻止了李茂玉的滥杀无辜。
李茂玉含恨回青城,胸腔怒气无处发泄,竟是昏迷过去,直至第二天上午,才醒过来,忽见夫人俏脸挂满泪痕,心中难受自是不必多说,但小儿丧事一日不发,府中终是永无安宁。最终,令人将小儿发丧,陪葬遗物奢华,送葬队伍之大,空前罕见。
而后又有数日,李茂玉忽见书桌之上,六叶风车飘起,在风中飘荡,起起伏伏,跌跌荡荡,如似孩童拿在手中,一路玩耍而去。他起身去追,出了青州城,但见风车所落之处,正是他儿埋骨之地,一时悲痛又起,意再难平,终是疯疯癫癫,痴痴傻傻,拿起风车,流落村野,再无音讯。
“看来徐夫人这些年,真是苦了...”
林宇只叹李茂玉命途悲惨,一心为剑道,却落得个断子绝孙,疯癫痴傻的下场。
叶重九一愣,佯怒道:“听了半天,感情你就关心人家老婆?”说着,他目光闪动,又道:“你可离那徐昭佩远点,咱听说,她与李存贞有染,不是什么好女人。”
林宇微微一怔,不禁想起那晚与徐昭佩私会之事,心头七上八下,但他觉得徐召佩不是那种荡妇,要不然,她也不会至今念着叶承志。
这时,“李茂玉”还在无休无止地纠缠,王嚣脸上闪过一抹肉痛,命人从车中抬来金银玉器古董字画,一共八大箱,一一呈上。这些都是从钱大手中弄来的,眼下看来是带不回去了。
“李茂玉”微微眯眼道:“王家后生,你很不赖,俺就不计较你刚才拿枪指着俺。”说着,兰花指指向王嚣脖颈间的红绳,又道:“但是俺感觉你这人,心不诚,脖子上明明挂着小玩意,却舍不得给俺。”
王嚣一愣,他身上的水晶,乃是祖父所赐,自然不会交出,无奈间,转头看向苦戒,约莫三两个呼吸,一声佛号响起,苦戒从车中走了下来。
“李施主,久仰大名,老衲与这位王家子弟,同为大皇子府中之人,还请施主看在殿下的面上,放我等离去。”
若是真的李茂玉在此,听到大皇子赵咭的名号,多半会放苦戒一行离开,但这李茂玉乃张副官所扮,岂能遂了苦戒与王嚣的愿。
只听张副官嗤鼻道:“胡吊扯,殿下门客三千,能人异士何其多,何时养过你这没毛的秃驴?”
苦戒性子甚好,面对“李茂玉”的讥讽,亦无怒色,他让王嚣电话联系赵咭,王嚣立马掏出手机,却发现没了信号,再问众人,皆无信号。
原来,叶重九那司机之前在路边排水沟中安装的小玩意,便是缩小版的信号屏蔽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