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龙二气管被乌鸦先生捏住,脸涨得通红,喉咙里不时发出吭气声。
他用尽全力抓住扼住自己喉咙的手,想掰开手指,但随着胸膛里气息的减少,卢龙二全身的力气也逐渐被抽离,他的手掰不动,只能挥着小臂拍打乌鸦先生的手。
但无济于事。
雪夜冰面杀人时,李焦这才发现乌鸦先生的阑衫并没能遮掩住健壮的手臂,虬结的肌肉和血管清晰无比,他更是比卢龙二高出了一个头。
卢龙二毫无悬念的被活活掐死了。
随着他胸膛里最后一口气吐出来,卢龙二的脑袋低垂了下去,口涎落在乌鸦先生的虎口处。
乌鸦先生放开了手,掏出一张手帕擦干净了虎口,把手帕扔到了卢龙二的身上,重新打理好了脸上的阴狠。待再次转头看李焦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之前和煦的仪态。
“果然是好诚意。”乌鸦先生前后转变太过剧烈,李焦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惧,面上依然一阵清风。
乌鸦先生哈哈一笑:“听说江熏儿在清风店关着,李兄想必不介意在下清理门户。”
“这你也知道。”李焦露出一丝讶异。
“刀头舔血的日子不好过,若不是为了几两碎银……哎,在下平生之愿,其实是种花养草,读书作赋的。”乌鸦先生垂着头,叹了口气。
江熏儿只是在临走之时向自己提醒了一句话,李焦不认为乌鸦先生有能力知道这件事,那么要杀江熏儿的原因就无非是暴露身份这一条,卖着命当着差,转眼便有了这般的下场,李焦心中一阵恶寒,这条路不是请客吃饭,一着不慎就得丢了性命。
“阁下想必已经派人去了。”李焦说。
“没办法,杀人实在是让在下痛心,但又不得不如此。李兄,在下不是虚伪,只是这世上的事,实在不是一个人可以改变的。”乌鸦先生的语气逐渐烦躁起来,说到后来,突然飞起一脚,将矮几踢翻了。
矮几上的陶炉和水壶滚落在雪地上,木炭和热酒泼了出去,烫出了嗤嗤的声音。
“李兄,我实在是不想杀你,就答应了在下的条件吧,你在来安镇待上七日,好好给你爹看看病,照顾家人,七日之后随你去哪。”
李焦只觉得眼前这位乌鸦先生过于荒诞,忍不住问了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乌鸦先生仰天叹气,“阁下是一条好汉,我十分佩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乌鸦先生诚恳地望着李焦。
李焦几乎快被他说动心了,若真是如此,实在是一个好结果。李焦什么都不损失,他也从没有背负过锦衣卫的职责,悬在自己头上的利剑也可以立时消失。他刚来到大明,还没有好好看过这山川和人们,有一辈子的新奇体验在等着他。
但先前那位李焦的记忆潮水般侵占了李焦的脑海,边庭的山脉和树木逐渐在他脑海中涌现,三年戍边的生涯,绝大部分是在堡子里种田,在堡子外训练。只有一幅画面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是秋收的季节,田里的稻谷已经金黄,天高云淡,路旁扔了一把镰刀,镰刀握在一只手里,手是黝黑的,筋脉和血管附着在骨头上被一张皮遮住,几乎看不见一丝肉。这只手在小臂处被斩断了,血是黑红色的。
田地里有一片小麦被压塌了,里面躺着镰刀与手的主人,是个佝偻的老头,身上全是刀痕。他趴在地上,保护着一个两岁的婴儿,但很可惜婴儿也已经没有气息了。
天尽头的地面上泛起一阵沙尘,是打草谷的鞑靼人带着劫掠到的牛羊物资回了草原。
李焦就站在田埂上,他头一次见,胸膛里满是愤怒。
“多谢阁下。”长久的一阵沉默,李焦学着这个世界的人向乌鸦先生抱拳行了个礼,“真心的。”
乌鸦先生脸上登时绽放出笑容:“既然如此,我们两想必可以成为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