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铁门哐当一声,屋内的灯光透过门缝,照亮了屋前一小块地方。
“飞扬,你去哪了?”母亲问。
李飞扬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母亲。从外表看,母亲没有任何异常。还是同样的及肩卷发,高高的颧骨。深蓝色的工厂制服看着像一件高中校服,加上她本身长得不高,脸也看着年轻,远处看的确像一个高中生。
进门换了鞋,父亲就从厨房走了出来。黝黑的皮肤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黑了些,壮实的肩膀和手臂让他看起来正值年轻,但鬓角的白发不经意间还是透露出了年纪。李飞扬看得仔细,以前从未看得这么仔细过。或许是因为他清楚眼前的这两人并不是他的父母,或者说不是他现实世界的父母,所以他急切地想要在两人身上找到不同的证据,好让自己不要那么快陷入对他们的情感依恋中。
“吃饭了。”父亲说完就再次回到厨房。
“快洗手吃饭吧。”母亲对李飞扬说,然后也走进厨房去了。
饭厅角落里堆积着杂物,有些老旧的吊扇吱吱呀呀地转着。晚饭准备了李飞扬最喜欢吃的番茄炒蛋和炒肉丸。母亲拿着碗给李飞扬舀西红柿汤,父亲在厨房轰隆隆的排气扇声中炒第三道菜。
屋子陈设一切如常,父母的外表也毫无差别。但是,总有什么不对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口腔上的一个溃疡,疼痛的同时又不断勾引人去舔舐它。
李飞扬坐在饭桌中间,父亲端着一碟青菜走出来,然后坐在了李飞扬的左侧。母亲把三人的米饭盛好之后,也坐到李飞扬右侧。
“可以吃啦。”父亲搓搓手,似乎很激动。
“飞扬快吃吧。”母亲把碗放到面前。
连饭菜也吃起来没有差别,和平时母亲做的味道完全一致。这恰好是问题所在。平日里,都是母亲在做饭,父亲从来都是闲着没事做。或者说,他并不总是闲着的。他在家的时间,要么是在喝酒,要么是在找酒喝。母亲总是生气,怪父亲不爱惜身体。但是父亲怎么会听劝呢?本来父亲性子就急,喝完酒之后更是没人管得住他。所以他总是会吼母亲,有时候会动手扔东西砸人。李飞扬还记得,某年除夕夜的早上,父亲又在找酒喝,母亲太生气了扇了父亲一巴掌,然后父亲就把母亲揍得鼻破血流,送进了医院。
奶奶还在的时候,她也拿父亲没办法,只能看着父亲将日子一个接一个地喝倒。她只能劝母亲去收拾衣物,说收拾衣服能让人平静。于是母亲不上班的日子里就成天收拾衣服。她把衣柜里整齐的衣服掏出来,弄乱,又叠好,把她的裙子内衣和父亲的裤子衬衣紧密地挨在一起,防止父亲某天终于醉醺醺地将自己从破败的婚姻中摇出去。
但这个世界的父亲很不一样。他会做饭,吃饭的时候也没拿酒喝。母亲也会时不时地给父亲夹菜。这一切看起来和现实世界完全不一样,甚至要比原来的世界更好。李飞扬一想到这就浑身鸡皮疙瘩。他必须得想方设法地回去,不能对这里留恋。哪怕这里很好,但是这种好让他感觉虚假。尤其是一想到有个虚假的自己在顶替自己过着现实生活,他更加急得团团转。
母亲夹了一个肉丸给李飞扬,说:“你爱吃这个,多吃一点。”
“妈,平时不都你做菜吗?怎么今天换我爸了?”李飞扬试探着问。
“你妈哪会做菜?你啥时候看她做过菜呀?”父亲插话,还一脸怪笑地看着母亲。“哦不对,她之前做过,结果煮了一盆青菜汤,你都忘啦?”
“哎呀,你干嘛又提这个。烦人。”母亲翻了个白眼,佯装生气,但是脸上依旧微笑。
“爸,你今天不喝酒吗?”
“我可不敢喝酒,你妈管得严,我可不敢不听她的。”父亲一脸委屈又一脸坏笑。
“我哪有管你,你自己可以喝啊。”母亲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