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百九十八 我自风流不由人(2 / 2)祸起惊鸾首页

大抵是报应吧……

我知晓那不过一堆白骨,这世间唯有鲛花琴,能为他续上肉身魂魄。

“我以此琴,换你过往,你可愿?”

那女子目光笃定,而我抚过琴弦,雕了乱花的灯笼投下斑驳光影,墨青之色的古琴却依旧漆深。

愿否?愿否……

我这一生行尽荒唐之事,孑然天地之间,织就千万戏局,到头来囚于一方故土,困于一段过往。

鲛花琴,我寻以千百年之物,不论以什么换,我皆是愿意……

纵是繁花看不尽,一心只系君留地。

大央自建国以来,天灾人祸,内忧外患,无可断绝,圣上失德致使天地共愤的流言,改朝换代多少次,便是传过多少次,连着小巷中嬉戏打闹的孩童也是能说上一两句编排的话,可见历朝历代那皇位上坐着的人已是习惯。

襄帝善用贤臣,治国有道,登基至今二十三载,成就大央数百年来盛世无双,百姓皆言其为明君,将其奉作神灵,然盛极必衰,襄帝在位期间,终究是没能避过大央皇帝固有的那一劫。

战乱,便是大央不可避免的劫难。

南安城内连绵不断的细雨已经下了七八日,雾霭不散,天色阴沉沉地,就如同现在的局势一般,百姓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天夜半被马蹄惊醒,便是葬送在战火之中,家家门户紧闭,除非必要之事,否则半步要不会往街上走。

城中一片死寂,偶有三两行人匆匆而过,那必是左顾右盼,胆战心惊。

“听说平王已经打到了缃城,只怕再过不久,便要到咱们这里了。”有人轻声聊起,本是闲来所说的话,脚下却是一点儿也不悠闲。

“谁说不是呢,南安南安,如今连着南边,也是不安定了。”

倏然一股强风袭来,带起湖边绿林哗然作响,二人不自禁打了个冷战,更是加快了脚步。

夜幕缓缓降下,连鸡鸣狗吠的声音也比往常弱了不少,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棋盘上一颗黑子落定,榻上斜靠着的人端起婢子呈上的茶盏,眉目微垂,不再看几案上的棋局。

“这一次,可又是王爷输了。”婢子虽不懂棋,却只瞧一眼自家主子的反应,便知晓谁输谁赢。

那年轻的王爷却也不恼,笑骂了婢子一声多嘴,便是让人出去了。

“我教你棋艺,可不是让你反过来压我一筹的。”斜睨一眼对面端坐的人,他放下茶盏,一手支着头,一手轻轻叩响桌面,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你教我棋艺,不过是为让我同你一起消遣时间,而我却不同。”

“如何不同?”

那人微微闭目,待得抬眸之时,神色一片清冷肃杀,“自我行至人间数十载,所学无数,不曾有过败场,而你为消遣,我为胜负,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平王见他如此,悻然没了打趣的意思,便收了面上揶揄笑意,从一边的木架上拿出一封信递给那人。

“既是各取所需,你也当做完你的分内之事。”

那人接过那张薄纸,其上不过书了四个字鲛花琴现。

“鲛花琴,传是南方深海之物,鲛骨为身,鲛皮为衣,经脉为弦,双目珠泪以为点饰,一经奏鸣,则可辟一方道路,引人入境。”

话音一落,望见那人蹙着眉心,平王轻笑,“本王的封地正是在大央南面边境,虽说离着那无名南海甚远,可沿海之处那段传言倒是人尽皆知。幼时旁人与本王说起的时候,本王也觉得那不过传言,并不可信,只是现在本王却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本王寻得一位军师,生存百年肉身不腐,一举一动皆并非常人所为,他的存在早已超脱凡尘,本王又如何敢不信鬼神之说?”

身为平王口中的“军师”,那人并不曾为自己的来历辩解隐瞒,他捏着那张纸的一角,火焰凭空而起,转眼间化作灰烬。起身居高临下望着悠闲的人,他并不会因平王得知了他的身份而忌惮,因为他丝毫不惧,这样一个在他看来仿若蝼蚁的凡人。

平王到底是一方地域的领主,面对那人的威压并没有被震慑住,他只是扬起唇角加深了笑意,对那人道:“本王想,若传言为真,则那一片世外之境,当是对你更有用一些。”

“既是对我更有用些,你为何还要派人去寻?”与平王相交的日子虽不长,但他对这位野心勃勃的王爷也算是略有了解,若是对自己无用的东西,平王绝不会理睬分毫。

似是明白那人心中所想,平王只是笃定道:“本王要的不过一把鲛花琴,那于你说并无用处,如你所言,我们各取所需,何必闹得这般不快?”

他并未多加思索,便是问了平王何处可寻鲛花琴的踪迹。

“听闻南面临海有一处高山,本是灵境的入口,值此战乱之际,拥有鲛花琴的一族若是想寻求庇护,想必不会错过这一处遗世之所。只不过本王是没那个本事寻见,但若是你,说不准还有些可能。”

平王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是再清楚不过,遗世之所,除了与其有渊源的凡人能得入其中,其余人恐怕是连一点痕迹也找不到。

可他却是不同,他本就不是凡世中人。

“既然军师亲自前去,那本王就静候佳音了。”平王起身,将一边梨木架上放着的长木匣交到他手中,“这东西本王已经让巧匠替你修好了,虽说你已有了替代之物,但到底是用过的东西。”

那人微微蹙眉,本是没准备接,然而听见平王之后一句话,才将木匣收入袖中。

“我们凡人最是念旧,你既想学做一个凡人,还是将它收下吧。”

鲛花琴

正是清晨,人间四月,芳菲散尽,卧于林间的少年着一身青色衣衫,与身下的落花相映,在微光之下自成画卷。山间莺鸟婉转啼鸣,晨风中带着丝丝凉意,少年面色苍白,细密的眼睫微微颤动,不多时露出一双茫然无神的眼眸。

他呆呆望向绿荫遮蔽的晴空,晨曦经由繁叶剪碎,斑驳地轻洒而下。

若是不曾记错的话,现在已经是夏日,城中经由一番烧杀掠夺之后,留下的就只是残破的萧瑟之景,哪里会是眼前这般的春日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