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旋即眉目低敛,轻应了一声。
然我沉浸在定要好好待她的决定之中,并没有在意她掩下的错愕与失落。
相思局伍
回到沈府时已是傍晚,府中下人已然备好了晚膳,见我们回来便摆上了桌。
城南沈府并非本家,而是沈祁一人的府邸,所以主子也就只有沈祁一人,我与高勉自是要与沈祁一同用膳,因此等我梳洗出来之时,无可避免地又碰见了那个从未用正眼瞧过我的人。
“到底是千金大小姐,与我们这些粗人不同,只用个饭还要梳洗打扮。”高勉靠在椅背上,状似不经意地一提,却着实使我难堪。
我知晓他看不惯我是因为父亲与沈祁的关系,也不欲与他争吵,只瞧他一眼便入了座。
倒是我身旁的暮欢先回了话,朝他浅浅一福身,道:“我家姐姐是客,当时时注意仪容才算对主人家的尊重,瞧公子也是出身富贵人家,这点礼数当是懂的吧。”
高勉挑眉,手中的筷子也是落在了碗上,由着身后的婢子布菜,饶有兴致地望着暮欢,轻嗤一声,“沈家的下人,竟也有这般没规没矩的?”说着又像沈府的管事看去,“云伯,按照这沈府的规矩,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子,当是如何处罚?”
暮欢被他刻薄的言语说地脸色一白,慌忙之间像我看来,她毕竟是为我出头,我也不可能在旁观望,于是握住了她的手,对高勉道:“她是我的人,与沈府没有关系。”
高勉似笑非笑,“我就说沈府怎会教出这样的下人,原是秦姑娘身边跟着的,方才一番话,还望秦姑娘莫要放在心上,我父亲在朝中算不得什么大官,可是得罪不起丞相府。”
他一番话说的我着实气愤,可因是为了沈祁说话,而我也着实没理,也只能暗自将手收回,向暮欢投去歉意的目光。
暮欢眉目低敛,显然是一副受挫不轻的模样。
本想着不招惹不搭理此事便可告一段落,却谁知高勉与我又贴近了一些,面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追问道:“秦姑娘年岁也不小了,当是不屑于那一遇事,便哭鼻子告诉爹娘的行径吧。”
我掩在袖袍之中的手紧了紧,还未回话,便是听得一声斥责。
“高勉,休要无礼。”沈祁从外边儿掀帘进来,大抵是刚好将高勉的话听了个完全,此时蹙着眉心。
往年在母亲的娘家时,外祖父与外祖母虽是对我疼爱,却总是不及家中亲生的孙女,母亲叫我处处退让,是为在付家待得长久。
一年前付家蒙冤,母亲为其奔波皇城寻安,又将我送到了秦家府上。我仍旧记得那时抓着她的衣袖,不敢看叔父婶婶厌恶的神情,可她却恍若不觉,俯下身来叮嘱我不可任性胡闹,便将我的手轻轻拂开。
已是许久无人像这般为我说话了,我虽知晓沈祁多半是因与高勉更为相熟,才不问对错先怪罪了高勉,可我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丝丝暖意。
对于沈祁的话,高勉也算是言听计从的,于是摸了摸鼻子退回了自己的位上,小声道:“我家那老头儿也说过让你照应照应我,怎么没见你对我这般好?”
沈祁瞥他一眼,“若是不满,大可回去。”
高勉一噎,旋即便没了话。
我心里不禁莞尔。
早在对高勉是只闻其名的时候,我便听说他与军中的将士格外交好,而他之所以对我如此咄咄逼人,大抵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吧。
心中藏着事儿,一顿晚膳便是用的索然无味。沈祁还要处理公务,高勉则是以不想瞧见我为由去了后山练剑,我在前厅坐着也是无趣,便带着暮欢在院子里散散消食。
暮欢跟在我的后头约是半步的距离,本就有些腼腆的小丫头现在更是一言不发,我知晓是因为方才的事情,可偏偏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末了也只是拉着她的手,与她说在我身边不必拘束,只便以姐妹相待。
而此时我能保证的,也就只有自己对她态度亲近罢了。
与暮欢随意谈着过往的事情,起初都是我在抱怨,可最后当她说起自己的时候,却是有些停不下来了。
许家原是行商,虽家业不大,但在那偏远的县城之中已算富足,本该是生活平稳。谁知今年年初原本的县官调职,上边儿另指派了一位接任,那新官是个贪的,于是才将将上任,便一把火烧到了许家身上,不光是侵吞了其家产,更是让这一家人连个去处也没有。
父亲被这么一激,加之没银钱治病,很快便去了,许暮欢的娘无法,只能带她四处逃难,谁成想在路上受了劫匪,她娘也没挺过来。
“大抵是觉得我这么大的孩子,带到山上也是麻烦,他们便将我留在了山中,说是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命数。”暮欢靠在长亭的柱子上,微微一笑,眸子里是我瞧不清楚的神色,“山中豺狼虎豹,只便出现一样,便是能让我命丧黄泉,可我偏是活了下来”
她还欲再说,我却是瞧见了她眸中隐隐的泪光,随后将她抱进怀里,“别说了,都过去了。”
我听她在我肩上低声抽泣,也只能在心里长叹一声。
这世间有太多事情,是我无法左右的。
“小姐。”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耳边便响起了清书的声音。
回眸看去,清书正立在离我不远处的树下。她还是穿着早上出去时的那件衣裳,边角的绣纹针脚拙劣,与她所绣的可谓是天差地别。
可她却偏是喜欢穿这件衣裳,只因那绣纹是出自我的手。
父亲如何,母亲如何,丞相府如何,这朝祁又如何
这世间亦有太多事情与我有关,却不凭我左右,既如此,又何必去在意颇多?只便守着自己暂且有的不就好了。
“清书姐,咱们回去吧。”我一手拉着暮欢,一手朝清书伸了过去,与她轻笑。
相思局陆
七岁时的我尚是年少,坏的装作不知,好的却喜多思多虑,这不才刚想到珍重眼前,沈祁的一张脸便就浮现了在我脑中,令我一时间脸红蔓延到耳根,整个人都如刚泡了热汤,连脑袋都有些不清不楚。
“小姐莫不是病了,怎得脸上这么红?”清书一将我带到亮堂的地方,便是发现了我的异样,连忙出声问道。
暮欢“呀”了一声,立即道:“晚间用膳的时候姐姐吃了一盏酒,可是醉了?”
清书闻言有些不悦,一边儿给我准备水,一边训斥暮欢:“小姐才多大的年纪,怎好让她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