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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毕竟,人家祖上是真的阔过。

阴家人出门在外,只需说一句:“先祖阴长生。”

接下来大概率会得到一声热情回应:“请上坐。”

这也是阴家族谱里夹杂的那些游记,看似低端枯燥,可李追远却能津津有味看完的原因,因为阴家先人们总是能凑进高端饭局,在平淡记述中冷不丁地给你来点惊喜。

不过,李追远却发现一点异样,那就是阴萌闭着眼,咬着嘴唇,身体在不断地颤抖,似是很痛苦。

不一会儿,阴萌就睁开眼,吐出一口气,满脸疲惫,像是被掏空了精神。

她这是怎么了?

而这时,自己这边还得继续前进,侍女宦官的虚影在前头做着指引,似是在引人入座。

李追远三人抬着草杠来到主台下方第一排的位置,侍女宦官随即做出请落座的姿势。

谭文彬和润生有些发愣,他们也是清楚自己是“假货”,要是真把这草杠放下来坐下去,那不就直接显露原形了么?

见这帮人迟迟不落座,附近的侍女宦官也都向这里围拢过来,而且更远处的,也慢慢转头看向这里。

局面,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主台上的将军盔甲,好像也轻轻转动,将要扫向这里。

原本跟着李追远后头进来的赶尸人队伍,来到身后第二排,前面那个抬杠的人,蹲下的同时,身体一侧。

“咚……”

清脆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滑落下去。

随即,抬杠人站起身,步履也变得轻松许多,转身,原地调头,前队改后队,开始离开。

李追远听力好,不能看,那就听,他脑海中大概模拟出了一套动作。

原本赶尸队伍里脚不沾地的那位,被放在了桌案后,这会儿应该跪坐在自己后一排。

所以,是这么个意思。

但自己这边抬的,是一个稻草人。

不过,眼下形式,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了。

李追远:“下蹲。”

谭文彬和润生马上下蹲,少年将稻草人从草杠上抱下来,然后抱着稻草人在案后坐下。

“你们跟着其他赶尸人出去,多加小心,别露出破绽。”

谭文彬和润生立刻点头,抬起草杠,转向离开,跟上了先前卸完人的那一支赶尸人队伍。

“小兄弟。”

熊善的声音传来,李追远侧头看去。

就在自己左侧隔壁桌案后,摆着一个稻草人,稻草人上面放着一个襁褓,孩子在里头睡得正香。

“拜托了。”

熊善留下这句话后,和梨一起,学着先前润生、谭文彬的样子,调头跟上离开的队伍。

当你以伪装的方式企图蒙混过关时,很不巧的,聚光灯打在了你的头顶,那你接下来,就只能按照这里应有的流程继续扮演下去。

接下来不出意外,他们以及润生,就得去接其他“人”,而且很可能都是那种“不能直视”的存在,危险系数太大。

相较而言,把孩子放在这儿,反而更加安全。

熊善已经退意明显了,所以只要有的选,他就不会在这里撕破脸起冲突。

李追远在看见阴萌在这儿坐上贵宾座、林书友也在下面陪坐后,原本最紧要的冲突性也就没了。

至少目前来看,还没到被逼不得已需要不惜一切代价掀桌子的时候。

哪怕以后必须要解决,也可以继续摸一摸情况,至少要弄清楚这些“不可直视”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由。

有这些家伙在,还没动手,就先输了一大半,看都不能看,那还打个屁。

抱着稻草人坐定后,李追远开始眺望林书友所在方向,可惜的是,他和林书友都坐在贴着主台的第一排,而且在不同侧,恰好把视线给挡住了。

李追远尝试抱着稻草人,缓缓站起身。

但伴随着他的这一举动,附近的侍女宦官先看过来,然后又像是先前那样,更远处的也看了过来,而且开始向自己这里靠近。

似是热情的服务,来询问贵人需要什么。

李追远无奈,只能重新坐好。

但至少可以确定,坐在这儿,只要不做出出格之举,那就是安全的。

看不见林书友,那就只能继续看主台上的阴萌了。

很幸运的是,阴萌就坐在自己对面,也就是说,在阴萌的角度,她只需要目光朝前,就能看见自己。

但不幸的是,因为自己抱着贴着辰州符的稻草人,所以阴萌对自己完全没感觉。

大概率,在她的眼里,自己只是“平平无奇”中的一个。

不,不仅如此,她还在刻意不抬头往自己这个方向看,她也知道,自己“不可直视”。

林书友有竖瞳,他那边多少还能期待尝试做点沟通,但阴萌连走阴到现在都没学会……

走阴?

李追远忽然回想起了阴萌先前的异常举动,她刚刚,不会是在走阴吧?

走得那么痛苦、那么煎熬,时间还那么短,累得好似虚脱了一般。

祖上是酆都大帝,酆都十二法旨,统御万鬼,但作为阴家人,阴萌很长时间连看个鬼的能力都没有,着实有些羞先人。

现在,她终于学会了。

什么时候学会的?

出门在外,在火车硬卧车厢里实在是没事干,还是在看管虎哥仨人时,真的太过无聊,没办法算账盘货,也没郑佳怡陪着她逛街,就只能硬着头皮再次练习起了走阴,然后,终于开窍了?

桃村湖底的赶尸人队伍,分为两个部分,每次出来时,有一部分在附近游走,像是公交车一样,接走将死的人,或者就是死人。

还有一部分会跑去类似市区这种更远处,去谢、汪、卜三家随机挑选一位幸运儿过来当灯油燃料,这是一种复仇行为。

这中间应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能是自己的人造沟渠也就是虎哥仨开始被注入浪,事态开始推动起来,亦或者是某种单纯巧合……但最终,使得阴萌在赶尸人队伍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家世。

然后,他们这一帮人,就被当作贵客,给强行请到了这里。

按林书友的表现来看,这次书友,怕是被阴萌给连累到了。

他没把握干得过这支赶尸人队伍,尤其是队伍里还带着一位脚不沾地的可怕家伙,实在是没法搞,又怕阴萌被带走出事,只能心一横,自己也进了队伍。

林书友没得选,因为赶尸人队伍稍纵即逝,根本来不及让他找电话机呼叫请示,而且以他新成员的立场来说,放着阴萌就这么被带走,他一个人留下来,也是无比坐蜡。

目前,也就只能猜测出这些了。

李追远低下头,桌案上空空如也。

这将军也是抠门,请客吃饭,也不摆点水果冷盘。

吃他是不敢吃的,但至少能摸摸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大概,“玉盘珍馐”,只能在宴会正式开始后,以走阴状态下,才能见着了。

这时,孩子醒了,开始咿呀咿。

自己和他抱着同一款稻草人,所以彼此之间,能看见“真身”。

孩子的声音,渐渐将最近的一个侍女吸引过来。

在这个侍女的角度,应该是这位“贵人”,在表达某种不满,想要一些需求。

说实话,这孩子现在要是放声大哭起来,亦或者挥手蹬腿,把自个儿从稻草人身上弄滚下去,那下场……

李追远看着他,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孩子看见了,孩子笑了,也不再发出声音,竟闭上眼,又继续睡了。

连不喜欢小孩子的李追远,都觉得这孩子真乖。

不愧是身上背负着功德的孩子,不至于莫名其妙地把自己作死。

又有赶尸人队伍进来了。

李追远小心翼翼地回头,他后头坐着一个不能看的家伙,所以得避着点,而且还得将自己视线压低。

他看见了润生,润生走在前面,依旧抬着是草杠子,后头载着一个人。

闭眼,默数,再睁开,跳过中间那位,他看见了谭文彬。

谭文彬侧过头,也看见了李追远,他清了清嗓子,想喊出来,却又怕声音太大引起动静,最后只能做出口型:

“好多人……好多好多……”

李追远看明白了。

润生在侍女宦官指引下,准备下放人。

二人毕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赶尸抬人,虽是一起下蹲了,但侧杠时,没能把控好幅度,导致抬着的那位摔了下来。

“咯噔……咯噔……”

李追远只能听声音辨别其动作,可随即又是连续的摩擦声,应是摔倒的那位,自己重新回归到了桌案后。

还行,服务质量不过关,但这里似乎没有客户投诉的问题。

想来,润生和谭文彬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李追远还看见了熊善和梨,夫妻俩也在抬着人,到底是夫妻俩,配合默契,像老赶尸人一样,将“客人”安稳落座。

夫妻俩离开前,都看了一眼被放在那里的儿子。

一轮又一轮,赶尸人队伍不停地将一个个“不可直视”的怪物,带入这里。

伴随着这些家伙的增多,李追远甚至无法回头去看了,只能保持低头状态。

没办法,一回头,就全都是视野禁区。

他只需要坐在这儿,倒是还好,后头运人的润生和谭文彬,就越来越难办了,侍女宦官的指引压根就没法看了,就算只低头看自己的脚走路,你身下也有不可直视者坐着。

他俩索性破罐子破摔,干脆进宴会厅后,直接就蹲下来,草杠一翻,把“爷”卸下。

然后那位“爷”,就会自己根据侍女宦官的指引,爬行向该去的位置。

见他们俩这么干没啥影响,熊善夫妻也就有样学样。

接下来,每一批赶尸人送客过来时,李追远都会听门口的两声“叮咚”,人家是下客,他们俩队是卸水泥。

也不知道运了多少趟,终于,运完了。

宴会厅里,坐了个满满当当。

大门闭合,宴会即将开始。

外头路边的一个夹缝里,所有赶尸人队伍,都抬着杠子,整齐地站在里头。

他们完成了任务,这会儿在这里等待。

这里,基本都是死人,有些人衣着光鲜点,穿着道袍,有些人衣服都破烂了,而且身体也有一定程度的腐烂。

不过,这儿的赶尸人类似轿夫,正常情况下,可以从外面接人来进行补充。

夹缝入口处,站着一个宦官虚影,背对着这儿,一动不动,应该是看管者。

谭文彬:“妈的,可累死我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大爷。”

润生点点头。

他们刚才去了运客的地方,虽然不敢看有多少人,但只要杠子放下去,就立刻有“人”爬上来。

熊善:“等里头宴会结束,记住,先运回其他人,咱们双方的人,最后接。等其他人都走光了,咱们就可以通过宴会厅后头的瀑布,回到湖面上,离开这里。”

谭文彬:“可万一其它赶尸人队伍,去接我们的人怎么办?他们可都是死人,货真价实的死心眼儿。”

熊善:“他们坐在最里头,应该是从外面开始接才对,我们搞好配合,再随机应变,不难。”

废话,你就只需要接一个,我们需要接仨,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谭文彬问道:“那个,熊哥,这里的事你就真不管了?”

熊善:“那三家人害死了我兄弟,这里的将军和那三家有仇,我巴不得将军能脱困,去帮我灭了那三家。”

谭文彬:“将军要是脱困,影响可就不止那三家了,怕是得生灵涂炭。”

梨:“只要能报仇,生灵涂炭与我们何……”

熊善:“梨!”

梨闭上嘴。

谭文彬眺望了一下,见那个宦官虚影隔着老远,而且自己等人说话时,那宦官也没反应,就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根烟。

见熊善在看他,他也给熊善丢了一根。

抽根烟,倒是没什么过分的,这儿其实就是停车场,大家都是“存车”。

见他们抽起来了,润生也拿出了香,刚点燃。

最前头的宦官就转过身,向后头的这里走来。

这里能抽烟,却不能抽香,润生正准备把香捏灭,却被谭文彬阻止:

“别介,给咱公公也来一根。”

润生将燃气的香,插入地面。

那位宦官走过来后,什么也不干,就蹲在地上那根香前,一脸享受地用力吸着。

谭文彬还调侃道:“公公要不要来根小苏?”

宦官不予理睬,继续闷头吸香。

谭文彬看向熊善,问道:“这是真鬼啊,还能吃香火?”

熊善回道:“应该是陪葬在这里的,成了将军的伥。”

紧接着,熊善又问道:“怎么样,这地方,邪性吧?”

谭文彬耸耸肩:“熊哥,你要聊就找我家老大聊,别想着从我这里套话了,嘿嘿。”

熊善笑了笑:“就是对你们感到好奇,尤其是对你们那个老大。”

谭文彬吐出口烟圈,说道:“熊哥,有句话,我不该劝的,要是说错了,你别怪我。”

“你说。”

“封印将军,和报仇,其实是两件事,没必要硬凑在一起,就算熊哥你想金盆洗手,干完这一单再收嘛,横竖先落袋为安。

等此间事了,以后该报仇再报仇,以熊哥你的本事,去针对那三家,也不一定要借用这将军的力量,得不偿失。”

“我很好奇,你这般劝说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这人和我家老大一样,心善;见不得妖邪横行,见不得尸横遍野、人间惨剧。”

“真的?”

“那是当然。”谭文彬又拔出一根烟,丢给熊善,“都在烟里了。”其实,谭文彬是想做一下最后努力。

熊善能认输,但自家小远哥是不会认输的,所以这里的事,最终还是得由他们来想办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