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许长霏和第四任妻子涂氏的孩子,不过,从小被抱养在正妻燕夷青名下,与燕氏甚为亲厚。
许夕性情淡泊平和,在学生时代,就结识日后的爱人左裴生,从校服到婚纱,一毕业就早早结了婚,步入婚姻的殿堂。
左裴生家境一般,作为赘婿,在岳丈许长霏的坚持下,在许夕怀孕前就签了协议,日后孩子不论男女,都随许家姓。
左裴生有文人气质,平常吟风弄月,舞文弄墨,常呆在家中书房写写稿,投几篇报社,赚取些微薄稿费。
他本就不在意这些虚名,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后来,许夕诞下一子,姓许唤明章,许夕却不幸在妊娠期间难产而死。
过了几年,左裴生悲恸过度,精神萎靡,一病不起,也随亡妻去了。
许明章便被抱养至许长霏膝下抚养。
痛失爱女后,许长霏亦消沉了好些时日。
白发人送黑发人,心内戚戚之情状,无以言表。
所幸小明章与他母亲一样,从小皓齿明眸,玉雪可爱,亦继承其父的丰神俊朗,风度翩翩,同时,在性格气质上,却又更肖似许长霏自己一点。
争强好胜、果断毅然,毫无其父母的淡泊平和、风花雪月。
许长霏见状,愈加喜爱这个聪敏好学的小孙子,聊慰悲思,内心萌生出将家族企业交与他打理的想法。
但剩下的许朝、许乾和许惕三人,并不是省油的灯。
再者,主母燕夷青虽与明章母亲许夕亲厚,但这是在不触及她与她大儿子许朝,切身利益的情况下。
如今,多出来一个许明章,自然又是不一样。
那三人,宦海商场上沉浮数十载,怎甘心将家族权利,拱手相让于乳臭未干的小子?
于是,在老宅成长的时光,明里暗里,总会有些龌龊龃龉。
要不是一直有许长霏的有力庇护,许明章会生活得愈加举步维艰。
虽然,日后通过妻子安妮塔家族的支持和帮助下,许明章成功开拓境外市场,企业出海,终于在许氏继承候选人的名单上,站稳跟脚,但其中艰辛困苦,无需一一赘述,亦有耳闻。
而现在,之所以还能取得微妙的平衡,只因许老爷子福大命大,彭祖寿长,年近耄耋,虽常卧床榻,仍无辞世之兆。
综上,许家老宅的家族宴,与其说是阖家团圆的宴会,不如说是借着这一层皮,在笑里藏刀伪装下的明争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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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鱼从小就听许明章略提过些。
虽对权力斗争没兴趣,但每到正式赴宴时,依然会特别注意自己的言辞举止。
24小时保持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在前几天,就从储物室找出已经落了层厚厚的灰的族谱副本,再熟悉一遍各家长辈、平辈的长相名字。
等到现场,遇见长辈,只需礼貌地微笑,唤一声名字,道贺“新年好”,在虚与委蛇的礼让推拒中,拿过沉甸甸的红包,便算完事。
若是遇到平辈或者小辈,若有兴致,可陪聊上几句。
若是无意,相互颔首,见个礼,便擦身而过,又去干自己的事儿。
许家家族宴上,除了会邀请族谱内记载的远亲近戚,亦会邀请与许家交情好的世家、商场中的盟友。
因此,每到族宴,园林中总是人声鼎沸,喧嚣热闹。
按照惯例,前者会被安排到各自的住房,一直住到翌日清晨方才结束,而后者可自行决定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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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园林内,叠山萦回、理水曲折。
东面的大戏楼上,亭台楼阁霜雪掩映,更添几分秀色。
从梨园重金请来的优伶,正咿咿呀呀表演着《三春杨柳》。
可望到对面众人隔湖穿廊而过,或倚或站在一排美人靠上。
人头攒动,细细赏味戏子绰约的风姿。
许知鱼坐在另一端的水榭中。
身着玉色的的交领琵琶袖,身下是孔雀绿的马面裙,勃艮第色的红发被巧手的女佣盘成百花髻,结鬟于顶,髾尾垂肩,少女灵动妩媚之色尽显。
许知鱼眼中窜动戏子缠绵的倩影,心中却是不时浮现,前几日少年孓然下楼、孤独地在小卖部塑胶门帘后的窨井盖,把玩水瓶的身影。
莫阳要到初四才回来。
明明是欢聚一堂的除夕,许应年那里想必却是孤寂凄清,无所适从。
想到此处,许知鱼却是再也坐不住。
匆匆辞别一同看戏闲谈的堂兄妹,悄行到幽僻的苔径处,捧了一抔干净的积雪浸在唇边。
直到寒凉的冰雪,令唇瓣变得刺痛,许知鱼才撒了手,顶着一脸苍白病容,到主屋找到正在一同款待客人的许明章、安妮塔二人。
许明章、安妮塔见状惊诧,询问许知鱼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许知鱼只含糊地说前段时间偶感风寒,今日在外被凉风一吹,可能又不幸复发,遂提出想提早回许家别墅休养的想法。
一来,园林太过喧闹,隔音效果不好;二来,她素有择席之病,从小到大在园林睡觉时,从来没睡好过,不利于病情恢复。
夫妇二人觉得有理,便带许知鱼去主楼,再见了许老爷子一面,叫来蒋福本,提前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