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累积的愤懑,蹿升到临界值,小可如燎原之火,大可如火山井喷。
又一次,莫阳代替许明章参加学年里期末的家长会后,他选择离家出走。
一次幼稚而激烈的反抗。
夜很黑,雨很大,他走了很久,累得走不动了,直接躺倒在一片绿化带上。
哗啦哗啦的雨声中,耳边响起微弱的叫唤。
川流不息的车灯,熙来攘往地在他眼前,投下幻灭的斑影。
他疲惫地侧头,看见横七竖八新生猫崽的尸体。
瓢泼大雨,冲去了它们短暂地存活于世的……最后一丝痕迹。
只有一只看不出毛色的羸弱的猫咪,喵呜喵呜地叫唤着。
真可笑,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能跟一只猫这么像。
黑夜,大雨,死亡,绝望。
谁都救不了他们。
那就自救吧。
他将猫咪护在胸口,踉踉跄跄的,往来时的路走去。
·
小灰猫是他经年来第一个玩伴,也是彼此唯一。
从大雨中归来,少年的灵魂,却似乎仍旧游离于黑夜。
他不再回学校,不再出别墅。
每天睡觉,画画,发呆,照顾捡来的猫。
春去秋来,猫渐渐大了。
他为它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小鱼。
小鱼,小鱼。
他知道,这源于他那素未谋面的姊妹——许知鱼。
自从小时候,在莫阳的口中,得知她的存在后,他总无法抑制地描摹她的容貌、气息、性格和成长百态。
他跟她的身体里,流淌着几近一半相同的血液,他跟她的人生轨迹,又是如此不同。
如白软软的云,和那黄浑浑的泥;如红艳艳的蝶,和那黑扑扑的鸦。
小鱼,小鱼,一个代表“幸福”的名字。
若是他身边的猫,都有这般幸福的名字,那幸福本身,也该离他不远了吧?
·
少年从流转的思绪抽出,檐角的风铃,发出细碎的叮咛。
日光下,面前的女孩儿红发如火,蓝眸若水。
许应年有一瞬间的恍神,只看得到面前女孩儿口唇一张一合,延迟须臾,才听到她的问话:
“在楼上时……为什么不开心?”
许应年垂眸,目光注视跌落在地的瓶子,“不开心就是不开心,没什么原因。”
许知鱼怀疑道:“既然是情绪,特别是消极情绪,肯定有把你这种情绪勾出来的诱因,怎么可能没原因?拜托,你这样很不诚实诶。”
许应年反问:“我跟你说谎了吗?”
许知鱼不情不愿:“应该……没有。”
“把你前面的两个字去掉,”许应年淡淡道:“既然没有说谎,不就表明我很诚实吗?”
经过前几回合的教训,许知鱼彻底意识到,虽然许应年一直保持沉默寡言的高冷bking人设,但沉默寡言,不代表不善言辞,若是每次都抛给少年开放式的问题,他便会信马由缰、巧舌如簧,总会绕开问题的核心。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许知鱼改变了策略,将后来的每个问题,都改成了她开初最瞧不上的是非题。
在是与不是的回答中,许知鱼倒也套出了诸多真话。
反观许应年,终究是被她战无不胜的压制刺激到了——就算他赢,但许知鱼也赢了,所以他们的最终结果是互相抵消,他无法提问;而他输了,便总要依照许知鱼的意愿,回答问题。
他就像那只被牵着鼻子走的猫。
猫高傲,爱自由,感受到威胁的时候却敏感胆小,总爱下意识退缩逃窜。
在溃不成军前,许应年忍不住了,“你为什么从来没输过?你之前是不是玩过很多次?”
许知鱼终于揪到许应年的一个小尾巴,嘚瑟地学着他先前的面瘫脸,掰扯手指。
一,这是两个问题,我有权拒绝回答。
二,你没有向我提问题的机会,所以,我拒绝回答。
在憋着一大肚子的幽怨玩到结束,许应年直接气得摔了瓶子,想甩手走人。
许知鱼见状,赶忙拉住他,大发慈悲道:
“要不这样,我也让你问我一个问题,不用帮我实现九个愿望,一半?哦——好像还是有点多。三个?三个愿望怎么样?”
许应年的面色趋于缓和了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但不代表他就这么心甘情愿任人宰割,特别是面对如此不合理的游戏制度,如果是三个愿望的话……
嗯……勉强可以接受。
“你要问我什么问题?是为什么从来没输过吗?”许知鱼问。
许应年垂眸思索片刻,狭长的羽睫在眼周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须臾,他摇首,“你为什么要告诉黎砚舟,关于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