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火炮虽然惊人,但是因为是实心弹,没有爆炸效果,所以其实只对龙骑兵们造成了很小的伤亡,仅有十个倒霉蛋被击中。
可是这对于唐纳德的部队而言却意义重大,这意味着龙骑兵们暴露在己方炮火下,龙骑兵们很难再有机会重新组成冲锋阵型,只要他们坚守下去,龙骑兵们的选择就只有与他们陷入白刃战,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冲锋,失去冲锋优势的骑兵将难以是步兵们的对手。
龙骑兵们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冲锋,如果不能击垮革命军方阵,那么他们将会被消磨殆尽。
这一场冲锋变成了血肉的对抗,革命军们拼命用自己的肉体阻挡或者减缓龙骑兵冲锋,龙骑兵催促着战马,要拼尽全力穿透革命军阵线。
最后,龙骑兵们失败了,前两次来回冲击,和快马加鞭赶来的过程中,已经让马儿们精疲力尽,这一次冲击力量远远不如前两次,尤其是在革命军们非凡的战斗意志下,为避免陷入肉搏战和被后续革命军援军包围,他们立即撤退。
迪琛高地的争夺战,在革命军的浴血奋战下,他们坚守住了这个桥头堡,随着后续支援部队渐渐赶到,最终奠定了胜利。
这场规模不大的战斗决定了亚德里尔堡的命运,过了一个月,守军们害怕自己过往的行径和继续坚守下去的做法会进一步激怒革命军,便决定投降。
随着亚德里尔堡的投降,帝国前线进攻部队也失去了依托解救亚德里尔堡垒后形成的战线一点点蚕食革命军攻势的战略目标,并且原本围困堡垒的穆尼茨大公也成为一股新的力量,加入前线。
帝国转入战略防守。
第一次海牙革命胜利的曙光已经渐渐出现。
海牙人们欢呼、高歌,将唐纳德编入了一首首歌曲中,他成为了海牙的英雄,是支撑着海牙独立战争的精神象征。
随后的战争中,唐纳德的职位也一点点晋升,成为了穆尼茨大公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
人们很乐意看到一位功勋卓著,位高权重的英雄继续活跃在战场上。
唐纳德也曾经非常的享受被人们当做英雄来对待,在革命即将胜利的前夕,他还私下悄悄练习演讲,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民众们看,以后还能给自己的孩子骄傲的说起过去的这些丰功伟业。
直到革命军在最后的一战中,即将给奄奄一息的帝国军打出致命一击时。
穆尼茨大公背叛了革命。
趁着革命军前线发起总攻的那一刻,他也发起总攻,但是目标不是帝国军,而是革命军。
大本营中的各个革命领导人毫无防备的,遭到穆尼茨大公的屠戮。
前线作战的革命军战士们被大公和帝国军部队的夹击,腹背受敌,全军覆没。
唐纳德·鲍德温那天起,再也没被称做英雄,他也再不愿意说起自己的过往,更没有在战后走在凯旋大道上,迎接人民的欢呼,向他们做出演讲和自己各种美好的愿望。
因为一切美好,都已经死了。
穆尼茨大公掌权后,邀请唐纳德加入他的内阁,他很相信也很喜欢这位同胞。
唐纳德多次拒绝。
一直到穆尼茨大公发出最后通牒,将他召见后亲自告诉他:
“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让你从政吗?这是我们穆尼茨人的土地,两百年来我们无数次争取属于我们的权益,却一次次被欺骗、打压、压迫。我们需要一个英雄来重振我们民族的信心,对这个英雄而言也无非只有两条路可走,一个是听我的话,另一个就是离开海牙。但是我不能让你选第一条,因为你知道有多少人恨我们,在你离开我的保护范围后,过上平静的日子时,我能保证,无数恨我们的人会把仇恨宣泄在你身上,我不能让穆尼茨的英雄遭遇不测。同时我也不会让一个穆尼茨的英雄离开我们穆尼茨的土地。你明白了吗?”
这位统治者让唐纳德感到陌生,他曾经一直跟随的领袖,如今在威胁他成为自己的爪牙。
他不明白为何事情会进展到如此地步,他虽然也是穆尼茨人,他自己的家庭曾经也遭受过种种不公的对待,他也总是被其他种群的人抢走好工作,种种不济才导致他最终选择加入革命军,既是他养家的饭碗,也是他渴望得到证明的机会。
他当初或许在那改变革命命运的一刻,是否不应该执行大公的命令?但是当时长久以来与大公的相处让他相信大公的为人,大公确实是一心只想争取到穆尼茨人的权益。
可是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境地呢?当下穆尼茨人的政权建立了,穆尼茨人终于夺回了两百多年来属于他们自己的权益,可是为何代价是要使用和曾经帝国如出一辙的统治方式,来伤害其他种群的人呢?
唐纳德曾经也被其他种群的人伤害过,但他也感受过其他种群的人帮助,并非是其他种群的人在压迫穆尼茨人,而是其他种群中的一些坏人在压迫穆尼茨人才对。
可为何到了今天,当穆尼茨人掌权时,不仅惩罚了那些坏人,还连累了更多的无辜者呢?
唐纳德心中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他那天和穆尼茨大公谈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接受了穆尼茨大公的任命,为了家人着想,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委任书上,他看到自己的爵位是伯爵,政府职务是:尼斯城城主。
……
离开晚宴的伯爵马车一路平缓、悠闲的回到伯爵宅邸。佣人们打开车门,看到唐纳德靠着车窗,睡得非常的平静。
管家习以为常,便吩咐女佣们找些毯子给伯爵盖上,还吩咐再找些厚帘子,给马车保暖,看来唐纳德伯爵又要在马车上休息一晚了。
等被褥带来后,女佣登上车靠近伯爵。伯爵的手上还夹着香烟,但是烟已燃尽,烟丝却没有抖落的迹象,像一根时间凝固的灰色柱子一样停留在他手指间,女佣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刚准备给他盖上,才震惊的停下了动作。
这是靠近后才能发现的事实,伯爵的脸如同纯洁的玉一般洁白,又如池潭一般平静,看起来好像又年轻了几分,宛如当年那位意气风发、建功立业的年轻人终于在一生的拼搏后,获得永恒的满足。
1774年2月初,新年交接之际。
照顾尼斯城五十余年的城主、英雄的唐纳德·鲍德温、在过往的回忆中,进入了永恒的沉睡。
他此生毫无愧疚,没有辜负他的内心,哪怕穆尼茨大公也慢慢知道他的几十年的执政中其实很多时候并没有贯彻自己的意志,但也没有中饱私囊、徇私枉法、以权谋私。
唐纳德的一生都遵从了他内心中最为深邃的东西:道德、决心、意志、良善、公正。
他曾经精心准备的各种演讲,和悄悄进行的演讲练习一次也没用上,战后他都不再愿意出现在大多数公开场合。
他的一生,一次也没有走上演讲台、一次也没有接受过民众向他投来爱戴的花束,一次也没有回过家乡骄傲的向朋友们、亲戚们宣扬过自己的丰功伟绩。
他既默默无名,却又功名显赫。
他是尼斯城的保护神,几十年的执政生涯里,他用最宽容的态度对待每个尼斯城市民,不管是穆尼茨人,还是其他人,他还偷偷下令转移了曾经用作各种仓储的仓库物资,腾出了各种闲置仓库,为那些无家可归、饱受迫害的“革命军后裔”留下了一栋栋可供居住的房屋,虽然简陋,但却充满了希望。
他还是不夜馆和其他机构的秘密赞助人,许多人不受欢迎的人都可以在这里钻穆尼茨法律的漏洞,从事灰色产业,来赚钱、生活,就连他的唯一的孩子,他的女儿索菲·鲍德温也深深的受到他的影响,成为了一位虔诚的教徒,加入了这项事业中。
就连在其他地区权高位重的督察队们,在尼斯城这里,他也严令不准使用任何暴力,虽然总是无法禁止各种语言暴力和冷暴力,但是在他的管理下尼斯城从未出现过督察队伤人的事。
而且各种教育,他也授意尼斯城教育局的贵族们不应当只教授各种种族主义仇恨的东西,还应当教授各种各样的知识,仇恨教育虽然是穆尼茨政权强制规定必须要有的,但是他们可以用别的教育来中和这种仇恨。
而各种通信在尼斯城则是非常的流畅,其他地区中,督察队,或者警察队伍有完全的权利检查任何一封可疑的信件,但是在尼斯城,唐纳德不允许这种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只要我们做得够好,那么就没必要看信里对我们的赞扬;如果我们做得不够好,那我们也该最清楚,也不需要看信中对我们的各种批评。”
于是尼斯城实际上处在一种半自由半压迫的状态,而其中的半自由带来的一切权益,都是唐纳德自己为尼斯城争取到的,这便直接导致许多像亚德里托一样真诚追求知识的学者的诞生。
至于城里像萨德一样的黑帮,唐纳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做实质性的伤害行为,那么他们赚钱过程中提供的各种非法服务,实际上也能帮助各种当局不能直接出门帮助的人,尤其在萨德帮做大了以后,唐纳德用各方势力平衡来遏制萨德为所欲为,这让萨德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仿佛成为了黑色行业中警察,萨德总是主动去阻止那些要做贩毒、走私器官、拐卖人口等各种重罪的小黑帮团体,他们可不想到时候查起来连累了自己。
也正因为是唐纳德,所以当尼斯城的各种真实情况被伯纳德·达博传达给大公后,大公并不感到意外,只感到难办,他真心的喜欢唐纳德的为人,喜欢他那几十年如一日的毫无瑕疵的心。
大公迟迟无法下达对尼斯城究竟采取何种办法的决策。
直到今天,唐纳德去世的消息传来。
大公感到无比悲痛。
穆尼茨人失去了一位可敬的执政官,海牙也失去了一位英雄。
最令人震惊的恐怕是唐纳德的葬礼了,无比的贫寒,别说不像是伯爵级别的葬礼,就连贵族级别的也不像。
大公知道后,立即承包了所有的开销,发放了价值数百万的钱财给唐纳德的家属,并且派伯纳德侯爵亲自监管资金使用。
大公一再强调“必须给唐纳德的最后一个风光的送行。”
伯纳德则向大公隐晦的提出疑问:“大人,为何唐纳德大人会如此贫寒呢?按照每年的俸禄和他自己的开销来算不应该拿不出钱的呀?”
“这件事你不用管,不用操心,我不知道他钱用在哪,也不想知道,我只要他最后的葬礼配得上他的身份。”
伯纳德懂得了大公的意思,不再提问,立即去执行了大公的意志。
这一次的尼斯城新年,没有张灯结彩,没有宴会与舞蹈戏剧。
尼斯城沉浸在悲痛之中,出殡的过程中,运送唐纳德伯爵棺材的车队从大道上缓缓走向城外,尼斯城的民众们纷纷自发来到车道两侧为伯爵送行,他们静静的为伯爵车上放上鲜花、花环,许多切身感受过伯爵帮助的人们为失去了他而泪流满面。
曾经年轻的唐纳德所幻想的凯旋路上人们为他抛洒鲜花、欢呼没有实现。
但在他人生的最后,人们为他献上鲜花、泪水,已化为人间的一幅画卷。
葬礼以宏大的形式举行,众多穆尼茨权贵们都被要求必须参加,他们几乎全程陪同步行,还得每个人组织发言、纪念。
许多权贵都不明白大公到底为何如此对他如此重视。
但是人民明白。
至于唐纳德本人会作何感想?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如果上苍赐予他最后的机会,再次来到人间,为人们说上最后一句告别的话语。
那么他一定可以会拍着自己的胸脯,骄傲的向人们说到:“同胞们,不要太为我感到难过,你们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因为我这一生,问心无愧。”
葬礼持续了一个月。
在1774年3月初,一切打理完善后,大公终于走出了失去唐纳德的阴霾中,下达了对尼斯城的决定。
那份由大公特使传递给伯纳德侯爵的信件非常简短,却将载入史册。
信中只有一句话:
“逮捕贵族、处决典型,保持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