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答话超出了瘦沙弥的语料,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心想既然对方自称僧人,那就应该具备基本的知识,于是搜肚刮肠想出了一句佛偈来考李虎。
这自然难不倒他,可胖沙弥立刻抢走了话头。
胖沙弥沉声说道:“别和他废话,你看他这身装束,还自称是我寺的僧人?谁敢说他不是在外头犯了戒律的破戒僧,要是放他进去,岂不是污了我寺的佛堂?”
李虎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虽然在外,经文修行却从未荒废,要是以解答佛偈来拦他,反倒不会闹出什么动静。
现在,他只能采取亮明身份的办法,必定要在寺内掀起一阵波澜。
“在下法号当心,正德寺弘善大师是我的羯磨戒师,这是我与他的书信,这是我的戒牒。”
宣朝的僧人,都有官方印发的戒牒证明真身,只是一般人都认为查验戒牒是对出出家人的大不敬,轻易不会要求。
那名跪着的老妇也是眼前一亮,抱住了李虎的大腿,哭喊着求他帮帮自己。
在她的嚎哭中,李虎才渐渐了解到,她的女儿在某位达官贵人的家中死于非命,城内的寺庙谁敢为她家做法事,谁就可能受上头排挤,她只好来名气最大,传承最久远的正德寺来碰碰运气。
李虎一面安慰着老妇人,承诺自己一定会帮她的忙,一面盯着眼前两位沙弥。
在以往的正德寺,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许是寺内发生了什么变化。
瘦沙弥看着李虎递出的轻轻薄薄的书信,觉得那两封纸有千斤重,但又不敢不接,情急之下,支支吾吾地告诉李虎,寺内还有贵客,实在不方便他进去,这是方丈吩咐下来的事情。
没等他说清楚情况,胖沙弥就用眼神阻止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然而胖沙弥也不敢接这封两文书,只好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来质疑李虎,希望李虎搞明白情况,自行离开。
如果是换做常人,或许就识趣地走了,改日再来,可李虎早在战火中磨硬了心志,哪里会被这样的话敷衍走。
更何况,他已经给了那位老妇人一个承诺。
他虎脸色一沉,怒道:“若你们不愿帮我传达,我就自行上交给戒堂,由他们查验。我的法号,你们应当在寺内听过,这寺门可拦不住我。”
他微一发力,脚下的青石台阶便生出数道裂纹,证明其所言非虚。
胖沙弥眼睛滴溜一转,让瘦沙弥把李虎的证件送进寺门,听到瘦沙弥嘴里还在嘀咕着怕惊扰贵客的事情,甚至还扇了他一巴掌。
接着他走到李虎跟前,恭声向李虎赔着不是,在一旁等候的老妇人见状也是异常吃惊,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她低声下气磨了有几个时辰,连两位看门沙弥的面都没见到。
在她心中,正德寺这地方与其它寺庙别无二致,里头无非也就是一群捧高踩低的东西占着金碧辉煌的佛堂,自己的指望估计得落空了,可没想到眼前这个对她施以援手的男人,同样来自正德寺。
老妇人在李虎身上,甚至看不见一个僧人该有的形象,只觉得他和乡野村夫没什么两样,却没想到这人竟然有如此的善心,不由得心中默默祈祷了几句,来弥补她心中对佛的诋毁。
趁着这会功夫,李虎又针对正德寺山门的规矩向胖沙弥发了诘问,这才知道,原来两年前弘善法师遇刺,接着闭关至今未出,正德寺的一应事务改由弘正法师操持,许多规矩也是在这时候改的。
像胖沙弥这些僧人,都是战争时期家里没有着落,快吃不上饭了才投靠正德寺,上头说什么也就办什么,这才冒犯了李虎。
李虎望着他那一双白净无茧的胖手,对这番说词自然没有全听进去。
就像他猜测的那样,寺里发生了些变化,但具体有什么变化,还得入寺之后才知道。
很快,瘦沙弥就带着李虎的书信和戒牒回到了寺门口,说是寺里确认了他的身份,请他回去。
正德寺的大门缓缓拉开,望着门后熟悉的建筑,李虎心中滋生出一些安心的感觉。
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到,战争已经结束了。
只是当他走进了庭院,却看见从各处阴影中刺出几把钢刀,封住了他周身的空间。
不过他也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和他争斗的想法,倒像是有别的事要专门来找他,也就没有出手反抗。
他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一名穿着飞鱼服的女子缓步走到他的身前,出示了盖着大印的架帖,帖上写着:押送李虎入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