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可毕竟是你妈。”冬稚叹了声,苦笑,“她那么讨厌我,我猜她可能觉得你跟我一起玩,我会带坏你?”
很久没有这样谈心,这段时间以来,陈就觉得和冬稚的关系似乎在回到从前。但她这样和他说心里话,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
陈就忙说“不会,你哪里带坏我?她就是想太多,她不了解你才会这样。”
“其实那天你爸问我怎么不进去等你,我很想说,我是想进去的。但是我不能进去,我妈看到了会不高兴,你妈知道了也会不高兴。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冬稚轻声说,“好久没去你家了,前几年还经常去,不过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初中开始就很少了对不对?你家的院子啊,客厅什么的,我记得的都是小时候的样子,上次你生日被叫去,好像是翻新过了?变了好多”
陈就见不得她这样伤感又强撑着笑的样子,“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为什么不可以?你怕什么。勤嫂要是说你,我帮你说。我妈那,我爸都叫你进去坐,你别理她。又不是没来过,小的时候天天在院子里跑在客厅里玩,怎么现在就不行?以前我爷爷最喜欢你来家里玩,这么多年了”
说到底,还是怪萧静然,她如果不是那样的性子,冬稚哪会躲他不及。
“不一样。”冬稚摇摇头,咽了咽喉,声音稍稍有点哽,“那个时候我爸还在。他在的时候那时候”
她说不下去,眼圈红了,喉间灼热,长长抒出一气,含糊道“陈就我很想他”
“冬稚”陈就看她要哭,慌了,伸了伸手,徒劳地收回,想安慰又无从开口,一时有些无措。
冬稚呵出一口气,垂下眼,滚烫的眼泪淌下来。
“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爸在的时候,他什么都会依我,会让我学琴,会听我练习还会说很好听我们家的压力有他分担,我妈没有现在这么辛苦”
她说一句,眼泪淌一道,竭力隐忍着情绪。
“有的时候我经常想如果他还在就好了。那样,老师冤枉我偷钱包的时候,我就可以把他叫来,有他在,谁都不敢冤枉我还有郑扬飞对我说那些难听的话,要是被我爸知道,我爸一定会揍死他我爸超有力气的,我上小学了还能把我举得很高那样郑扬飞更不敢晚上跟在我背后回家,我根本不用怕,有我爸爸在,他一定会来接我回家。”
陈就胸口堵得慌,好像有哪处看不着的地方隐隐作痛。
冬稚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我可以像别人一样买漂亮的新衣服,你知道吗,我妈过春节的时候拿钱给我,让我去买新衣服,我舍不得我自己打寒假工挣的钱买了一套,舍不得再买我要是有爸爸,我爸爸在,用不着别人给我捐钱,我也不会像个乞丐一样,被人推到大家面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让人当猴看”
她越说越哽咽,到最后,抬手遮住眼睛,挡不住脸上遍布的泪痕。
呼吸都觉得疼,像刀子一样划过肺腑,陈就近前,轻轻揽住她脑后,让她靠进自己胸膛,一下一下动作轻柔地拍她的背。
冬稚终于放声哭,在他怀里呜咽哭出声来,听得他心里跟着绞痛,一阵一阵痛意汹涌来袭。
“冬稚”许久,他艰难地动了动喉。
陈就才叫她的名字,突然,车轮声响起,快速由远而近,一道车灯直直照过来。
陈就抬起胳膊挡光,冬稚也抬头,红着眼满脸泪痕地眯着眼看去。
车一下停住。
车门从里打开,萧静然冷着脸气汹汹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
“妈?”陈就愣了一下,一只手还揽在冬稚背后,“你”
“你们大晚上在这干什么?啊?!”萧静然冲到他们面前,扯了一把冬稚,把她从陈就怀里拽出来。
冬稚被扯得踉跄。
“冬稚!”陈就赶忙扶住她,一脸紧张,“没事?”
她摇头“没事”
冬稚先前还想着去探望萧静然,即使心存芥蒂,却从没真正做过什么不尊敬长辈的事。萧静然呢?一上来就这么蛮不讲理。
陈就气急,扭头要冲萧静然发难,“你”
冬稚连忙扯住他的衣摆,小声阻止“陈就!”
看她拉着陈就的衣服,萧静然眼里像扎了刺一样,当即一掌拍过去。
“啪”地一声,冬稚闪避不及,手背结实挨了一下。
她痛得嘶声缩手,陈就一急,捉起她的手看,手背红了一片。
萧静然还没发火,陈就先怒了“你到底要干什么?骂人还不够,现在开始动手打人了?”
“我动手怎么了?你看我不打死这个小狐狸精!”萧静然大骂,“大晚上往你怀里扑,她要不要脸!”
陈就脸赧了一瞬,但愤怒占了上风,“妈,你不问青红皂白张嘴就骂人,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是你妈!”
陈就把冬稚拉到身后,护得紧,“你是我妈就可以随便打人吗?爸从来就不会这样”他不是不难受,痛心地问,“妈,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萧静然指着他和冬稚,气得手发抖,你!”半晌吼出一句,“你给我回去!”
陈就沉着脸,不说话,和她对峙。
冬稚在他背后,轻轻说“陈就,回去,很晚了。”
“”他还是不吭声,但脸色有所缓和。
萧静然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我说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回去!”
陈就说“你回去我就回去。”
都这样了,他竟然还在担心自己会对那个小狐狸精不利?!萧静然哪里不明白,想通关节,登时气结。
陈就站着不动,护着身后的冬稚,大有她不走自己也不走的意思。
吵吵嚷嚷,一阵僵持过后,萧静然和陈就一同进了陈家大门。陈就一步三回头,担心又歉疚地看向冬稚的模样,让萧静然的脸色更加难看。
冬稚仿佛没有从察觉萧静然的冷脸,冲陈就颔了颔首,示意自己没事,让他放心。
司机始终在车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终于等到闹剧落幕,怕是心里也松了口气。
车灯在冬稚身旁闪了一下,而后,随着陈就母子,慢慢开进去。
等到陈家大门彻底关上,冬稚这才提步,向不远前方的自家院子走。
四周归于宁静,风吹干泪痕,脸紧绷绷的,眼睛有点疼。
她垂着头,走在夜色之下,一步一步平静无比。
刚才的架像是没吵过。
刚才的那些眼泪,仿佛也根本没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