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背影(2 / 2)我们梦里见首页

多年后,再次和干妈恢复联系,都是我成年后的事情了。她说我小时候她在集市上看到过我,奶奶拉着有点邋遢的我,她觉得好造孽的样子,好想去叫我,可是家里人拦住了她,再后来就听说我们远走延安的消息,没了音讯。

姥姥临走前,招呼了家里的长辈齐聚堂屋。

问道,“英子我是要带走的,孩子是跟你们姓的,还是要征求你们的意见,有人管更好,没人拉扯我就一起带回延安去了。”

沉默中,小姑姑说:“各家有各家的事情。”

“既然是这个话,那等孩子放假。我就一起带走了!”姥姥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只知道姥姥走了后妈妈神情暗淡了很多,直到舅舅来接我。

学期末领通知书了,那天教室外的蝉鸣声声响,我无心在意成绩,只知道回去就要跟着舅舅先走了。结果一片寂静的教室里老师还没有发话,奶奶一个踉跄进来险些摔倒在讲台上。老师问她什么事,奶奶连急带大嗓门说:“郑菁要赶去延安的火车,我要先领回去了。”

我只觉察全班的眼睛都齐聚在我这里,那时候师生间的感情也比较生硬。老师叫了我的名字,准许过我才站起身轻声跟老师说了“再见!”跟着奶奶逃离似的离开了学校。

只记得舅舅高高扛起行李,我跟在后面走,落座后就和座位跟前的人闲聊打发时间,绿皮火车窗户半开着,外面吹进来热浪的风。

舅舅和别人聊的自己好像不是我舅舅,哈哈,我觉得甚是有趣,最后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叔叔热络了几站路程,临了,人家快下车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邀请来彼此的故乡相聚,结果谁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和姓名。

罢了,舅舅说我们去餐车吃饭去,跟着抠门节约的爸爸坐了那么多次火车还从来没有在餐车上吃过饭,我也想去观摩一下。又跟着舅舅屁颠屁颠的走,他在前面开道,因为那时候大家都难得出远门,大包裹小布袋的,横七竖八放着好多东西。

原来餐车这么宽敞啊,桌子比我们街上的苍蝇馆子还整洁,吃了什么忘记了,只知道喝了一瓶绿色的苹果味果汁。正好列车已经驶过了秦岭,进入关中平原,用餐视野舒适,餐桌上洒出的茶水,抹在手指上,轻轻探出车窗外,那是酷暑中的一丝惬意的凉爽。

舅舅说:“菁娃你知道舅舅扛过最重的行李是啥不?”他说着不陕不川的方言和我交谈,毕竟父母永远是最好的发言人却都不在身边。

他说以前还没有我,妈妈嫁到四川后他们第一次去看望,因为没有吃过柚子,他返程的时候扛了一大包柚子加行李坐火车,哈哈。因为家里院子就有柚子树,所以我当时很不理解,以前短暂的相聚饮食差距体现不够具体。

到了姥姥家的时候夜已深,大夏天却感觉有点冷,后面才知道这叫温差。

除了人不认识以外,他们还都说着我不懂的方言。走在土操场上我感觉和这个世界是隔绝开的。黄土高坡一阵风吹来居然卷起小石子打在我的小腿上,一眼望去河对岸的一层层粮食梯田挡住了视线,那一刻是不喜欢陕北的。

又过了一段日子,也是深夜,舅舅又领着我妈来了。这次的行李可真不少。一切都安顿好了后就近给我找了小学校,因为户口异地,我妈还去办了暂住证,我也需要缴纳借读费。因为是插班生,开学前要考试,我坐在单人单桌的教室还有好多个学生一起考,他们也是插班生,他们是什么原因要转学呢?反正脑袋混乱,最后考试结果很差,舅舅脸都气黑了,但是并没有对我发作,因为他忙找了新班主任家去美言了。

可能是为了让我振作起来,姥姥第一次难过的哭着和我讲述,我为什么会来延安,也申明并不是为了让我难过,而是让我接受人情冷暖。

舅舅之所以在给我爸爸处理后事后大哭,并不是仅仅因为可惜父亲或者心疼母亲,而是我们本家人在账目上不清不楚,被外人发现小马脚。清点家当也是闹得很不愉快,他们很快就和妈妈对立起来,乡村干部来慰问的时候,也是清楚了家里的状况,肯定了爸爸的工作,也表示原意帮助我们母女独立门户出来,但是决意来延安就婉拒了。

我哭着听着,除了父亲出殡那天以外又留了好多眼泪。

睡梦中,我看见黄土地的操场上,密密麻麻好多人,不远处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是父亲的那经常挂在厨房椅背上贵气的摸着蛋清的皮夹克,我想叫没有声音,我想追扒不开人群,只见那背影愈来愈远,一切都又模糊不清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