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像是被小院里升腾上去的鱼汤遮住了脸，朦胧一片。

“当……当！当！”

一慢两快的三声梆子重重叠叠地在远处响起，一遍又一遍。伴随着梆子的声音，还有富有韵律感的人声传来，但离得太远听不真切。

这是告诉还醒着的人们，三更天已到。

陶弦这时候浑身上下已经收拾整齐，俨然是一副出远门的架势。他自己的东西不多，当时混乱之下也只有随身携带在马上的一点行李，里面是一套换洗衣物、一件白色的狐领大氅，以及数量不多的金银细软、一枚证明身份的玉佩，还有官府发的路引。

陶弦把金银清点了一番，尽管作为小侯爷的他肯定不会缺钱，但是他自己随身带在身上的也不多。

一千五百两银子的银票，还有30几两的雪花白银。

陶弦没多犹豫，将那一千五百两的银票还有提前写好的信一起封在了一个信封之中，然后把信封放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

上面提笔写了个落款：

簇音留。

陶弦放下东西，又留恋地在这个不大的小屋中转了一圈，像是要记住这里的陈设，然后轻轻推开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今晚的夜色格外朦胧。

从小院中看去，两个房间都是一片黑暗，显得比以往更加安静。

高大的青马此时已经等在这里了。

像是明白主人此行不欲声张，大青也是安静异常，耐心地等在门口，和陶弦一起看着这个漆黑的小院。

陶弦在心中道了句“后会有期”，然后不再耽搁，飞身跃上马背，一人一马静悄悄离开了小院。

夜里，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陶弦一个人，心中怅然若失。

如果他没有那么敏锐的感知也就罢了，可惜的是他能够感觉到，刚刚不论是主卧还是东厢房里的两个人都是清醒着的，甚至就站在没有灯光的窗前。本来半夜离开就是不想经历分别，可没想到折腾了半天其实也没能避免。

陶弦拍了拍马背，自语道：“谁都不想离别，可世人难免离别啊。又有什么可悲伤的呢？”

青马自然不会回应，它走得一点也不快，像是散步似的，但其实正好契合了陶弦的心意。

就这样溜溜达达，一边看着渔村夜景，一边有意识地呼吸吐纳，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出了这条狭长的小渔村。

其实现在也还不到半夜十二点，如果换在以前，陶弦甚至都还没有困意呢。可在这里，仿佛世界都睡着了，细细品味，甚至能感受到平静缓慢的起伏，那是万家百姓汇聚而成的呼吸。

在这一起一伏中，陶弦的呼吸节奏不知不觉地变了，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终融入了其中。

与此同时，心中那种莫名的孤独感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反而升腾起一种被围拢住的安心，仿佛回到了刚出生的时候，被母亲轻轻抱在怀中摇晃。

深秋的天气，甚至都听不到几声虫鸣。

*

陶弦叹了口气，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无他，实在是身后那急促的喘息声越来越近，就像夜空中的萤火虫一样明显，想不注意都难。

“吁~”

青马停下脚步，掉了个头。

从村子里，气喘吁吁地跑出了一个人。

他追得很急，身上睡觉时穿的中衣都没换。但是反过来说，如果是陶弦前脚一走就追出来的话，也不用跑得这么快这么急了。

结合这一段时间的了解，陶弦心里转念就想明白了来人的心路历程。

这个纠结啊！

来得当然就是江顺，见到陶弦把马停住，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跑到了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