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为放眼望去,茫茫落雪之中,白石上已有一人等在那里,她一身淡黄衣衫,宛如深秋落叶,人与天地浑然一体,若不是步孤云走了上去,怕是他根本不会发现那里还有一人。
那草亭中的男子也站起身来,在亭边负手而立,看着远处山巅。
白石之上,两人相对良久,忽而便各自出手战在一处。
莫为相隔太远,又有草木飘雪遮挡,并不能看得真切,只觉漫天白雪中,一黄一蓝纵横交织,仿佛一张素白画纸上,有人雅擅丹青挥毫泼墨恣意书写一般。
天地洁白一片,山峰怪石嶙峋,两道倩丽身影在山川中起起落落、时隐时现,一下踩落树梢皑皑白雪,一下溅起地面道道惊尘,江山如画,美人如画,生死搏杀之际,更有别样美感。
莫为揪心不已,眼见视野受阻,当即轻身而起跃上一株高大白杨,脚踏枝桠试图看得更真切些,只是放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再也看不见二人踪影。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再无声响,只有簌簌雪落之声,忽而“咔嚓”一声,远处一根树枝被雪压断,倒更显得山野幽静、空旷悠远。
忽而沙沙声响,有脚步声传来,莫为悚然而惊,这才发现身上已落满白雪,他身形一滞抖落一身白雪,随即高高跃起,飞向来人。
来者一身淡黄衣衫,面色苍白,手中握着一柄断剑,嘴角挂着一道血丝,看见莫为凄惨一笑,自然便是岑逝水。
“她呢?”莫为话音未落,已然急步上山,他心中急切,功力全部催发,身形犹如灰色闪电,直奔山顶而去。
岑逝水眼中闪过一抹失落,轻咳两声,便要下山。
那亭中之人忽然踏雪而来,在她身前不远处一块大石上站定,淡声问道:“魔教隐宗,孰胜孰败?”
岑逝水仰头看他一眼,平淡说道:“我二人旗鼓相当,她功力精深,我心境稳固,如果不是最后她自断一臂……”
她低头看着手中短剑,眼中闪过一抹伤痛之色,“这次,却是我败了。”
男子默然不语,举头去看山上,随即叹息说道:“如此一来,只怕未来十年,江湖必是一番腥风血雨了……”
岑逝水转身离去,背影凄凉萧索,却有一份说不清的自在和轻松。
远处莫为穿林而出,却见高大白石上,步孤云一腿垂在半空中,一腿支在身前,左臂低垂身侧,右手抱着膝盖,就那么坐在崖边,静静眺望千山瑞雪、万木飞白,一条长腿飘来荡去,神态轻松写意、娴静异常。
莫为纵身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问道:“伤了哪里?可伤的重么?”
步孤云看着他到来甜甜一笑,“左臂骨头被她拍断了,不过我用落星鞭打断了她的剑,这一回,算是我赢了。”
莫为松了口气,在步孤云身边坐了下来,他一口气奔上山来,势若奔雷快如闪电,此时心志一松,才觉得后继乏力、内息不畅。
“你看到她了吧?”步孤云抬手轻轻摩挲莫为脸庞,见他点头,才又说道:“她没有趁我断臂继续出招,否则的话,只怕我性命不保……”
莫为轻轻点头,他虽未亲眼目睹,却也猜到了大概,步孤云断臂求胜,落星鞭连宝剑都能斩断,若是攻在身上,岑逝水自然便要香消玉殒,也正是因此,她才没有趁步孤云断臂之机偷袭。
若非昨夜二人偶遇饮酒,步孤云狠辣成性,哪里会只断岑逝水一剑而不是取她性命?岑逝水又如何能在步孤云断臂时及时收手,认输下山?
门派恩仇,正邪之分,在两个年龄相仿、经历相似又都如此出众的女子身上,显得毫无意义。
两女惺惺相惜之下,正邪之争便如笑柄一般。
“一想到你在山下等我,我就一点都不怕死……”步孤云甜甜笑着,就像是平平常常的农家女子,看到新婚丈夫荷锄归来一样,定定的注视莫为,“如果活下来自然最好,如果死了,你就再也忘不掉我,在你心里,我甚至会比那个人还要重要些……”
莫为一怔,随即说道:“别说这些了,我去寻些树枝帮你处理伤处,咱们先下山再说!”
步孤云轻轻点头,看着莫为起身去寻来两块树皮夹住断臂,又用布带缠好,这才随他抱着一起下山。
“我在山下看得不真切,只看你们两个像是两团光影打得不可开交,最后雪下的大了,更是一点都看不到了,”莫为紧紧抱着步孤云的纤腰脊背,在山野间缓步而行,“其间凶险,我实在无法想象……”
步孤云一手紧紧抱着情郎脖子,毫不在意周遭事物,眼中只有莫为一人,她笑着说道:“凶险倒不至于,因为昨夜一番交心,我二人惺惺相惜,出手俱都留了一线,不是我久攻不下发了狠自断一臂引她上钩,怕是再斗两个时辰也难分胜负!”
莫为一愣,随即抬手刮她鼻尖,笑着说道:“这倒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步孤云一津鼻子,叹息说道:“那孩子多少有些耿直,不像我心里八面玲珑,嘻嘻!”
莫为不置可否,想起之前所见,不由会心一笑。
路过茅亭时,那三人已不知去了多久,留下亭中一抹幽香,渐渐随风而散。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