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为沉吟说道:“朝廷挑拨门派纷争,又对各大门派课以重税,就不怕官逼民反么?”
文承业冷笑说道:“反?拿什么反?一个县城里最强的两个门派都被朝廷召为鹰犬,又是赐官又是免税,这些门派受府尹县令节制调配,有他们助纣为虐,谁又敢反?谁又能反?”
辛萍一旁好奇问道:“既然大家都知道了,这个经武令怎么还能有效呢?”
莫为轻轻摇头,文承业则道:“朝廷拉一派打一派,本来就是赫赫阳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从来便是如此,江湖中人,谁又能例外?”
莫为轻声说道:“薛谋只为扬名立万,便与我喊打喊杀,江湖之人最重名声,谁又肯屈居人下,做个第二?只要不是实力悬殊,只怕此令一出,江湖必是血雨腥风!”
文承业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咱们这里地处边陲,门派又少些,受到波及毕竟晚些,若不是我见机的早,提前把家人悄悄送走,只怕今夜也难以幸免……”
“本县没有多少门派,大旗门根基深厚枝繁叶茂,万马堂不敢去招惹,只能把心思打到我头上来……”文承业懊悔不已,“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闲来无事收了几个弟子,明明不是江湖门派,却生生变成了江湖门派……”
众人闲谈片刻,文承业终究受了重伤,自然早早休息,留下莫为师兄妹三人围坐一起说话。
“师兄,文堡主还真挺惨的……”辛萍心地单纯,最先感慨起来。
莫为轻声一笑,未予置评。
辛萍颇不服气,皱眉问道:“难道不是吗?”
莫为看了眼蒋子锐,意思是问他什么看法,蒋子锐看了眼师妹,这才轻声说道:“他既然开门收徒,那就一定是江湖门派,不然何必花钱养着这些闲人?”
莫为轻轻点头,笑道:“除了咱们师父,谁肯平白无故花钱养些闲人在家里?”
他仰头喝下碗中醇酒,抬手擦了擦嘴,继续说道:“江湖门派,人数越多,势力越大,每天人吃马嚼,钱从哪里出?自然就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旗门,万马堂,还有这文家窝堡,都在一个铁锅里混吃的,锅就这么大,你多吃一口,我就要少吃一口,道理就这么简单!”
“门派之争,武艺之争,弟子之争,到最后说白了,还是利益之争,”莫为指了指文承业离去方向,“他若不是为了护住自己的养马产业,又岂能招兵买马、开门收徒?你看文家窝堡今日凄惨,若是万马堂动手晚些,只怕万马堂比这还要惨呢!
“那锦盒里有封书信,写的便是文堡主与人商议,花钱请人覆灭万马堂之事。江湖中人,蝇营狗苟不过寻常事!”
辛萍愕然道:“那你怎么还救他?”
“我都说了,一粥一饭救命之恩,总是要报答的。”莫为无奈摇头,在一张长凳上躺下,吩咐二人说道:“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就启程,这里死了这么多人,走晚了只怕官司缠身!”
辛萍吹熄蜡烛,在蒋子锐特地给她拼好的两张方桌上躺下,半晌仍睡不着,翻来覆去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师兄,你要是早些出手的话,屋里死的那些百姓,是不是能救活?”
莫为半晌不答,辛萍以为他又无视自己了,正要去生闷气,却听莫为忽然说道:“大概能救活的吧?只是我为什么要救呢?”
辛萍一愣,随即大声说道:“他们都是无辜的啊!能救为什么不救!”
又是沉寂良久,莫为才道:“我也不知道……我下山这些年,见过太多的世态炎凉,也见过太多的不如意,如果每个人都要救,都要帮,那我一定会很累,会很忙……”
“我只能先管好自己,再去帮助那些我在乎的人,还有在乎我的人……”幽暗酒肆大厅里,莫为的声音空寂幽远,仿佛远在天边,“人命卑贱,人心不古,我所能做的,只是做我自己……”
“可……”辛萍仍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己仰慕崇拜的大师兄,竟是一个如此自私自利的人。
她心目中的大师兄,应该武艺高强,义薄云天,锄强扶弱、扶危济困,路见不平时拔刀相助,再造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才对。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侠士,从来都不是……”莫为断断续续说道:“如果我不下山的话,大概我也会和你一样想,因为我见不到世态炎凉,见不到人间百态,自然也就不会知道,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实在是改变不了什么……”
“要是救了他们,我便有受伤或者死掉的危险,到时候师父师娘怎么办?”
辛萍终于默然,只是仍在黑夜里轻轻摇头,喃喃低语说道:“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气氛安静下来,不知过去多久,蒋子锐鼾声渐起,莫为突然轻声说道:“任侠仗义,磊落光明,那是师父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