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舟此刻还未恢复能力,无法回到悬崖上,他缓缓站起,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体内余伤并不影响他正常走动,便开始观察起这个地方。
环视了一下四周,这地方除了那棵古老久远的紫檀树外,地上竟是长满了各种奇珍异草,大部分陆寒舟都能认得出来,在凡界皆一株难求,离紫檀树不远处,有一潭不断冒着热气的温泉池,池边长满了一圈五颜六色的太阳花。
这地方奇特之处就在于,以这颗紫檀木为中心大概百米圆圈的区域内,繁花似锦,并没有出现与他一同掉落的碎石,相反在百米外,土地贫瘠,堆满了乱石,那魔鸟和瘦修士的尸体已然被乱石覆没,只露出一个鸟头和瘦修士的手。
这百米之内的区域可能被什么东西圈隔住了,陆寒舟走到近边缘的地方,拾起一块石头,抛向外界,只见那石头本应在空中成弧形下落,谁知一飞到边界,便像碰了墙一样又被弹回到离陆寒舟不远的地方。
这地方怕是被施了结界,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
再看看自己掉下的结界破口,挂着干涸的血迹,是自己的血无意打破了结界么?
虽不知是何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但把一个活人困在此处不知多少年月,这做法着实太过狠辣无情。
陆寒舟现在也没有办法出去,他走到池边,捧起温水洗净了双手,然后摘了一小部分奇花异草放进储物袋,又捡起一块被晒干的紫檀的枯木后返身回到女子身边,盘腿坐到了最近的一块大石头上面,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柄普通的小刀后,便拿着枯木用小刀缓缓削了起来。
女子学着他盘腿坐在他对面的石头上,他不说话,女子也不学舌,就这样撑着下颌歪着头新奇地看着他雕刻着木块。
此处没有争斗,没有喧闹以及那些闲言碎语,面前坐着一个看起来毫无城府的女子。
他无须戴着那层掩藏情绪的假面具,束缚已久的心就好像顿时被松绑了开来。
他已经忘记了有多久他没像今日一样放松过,上一次,是他阿娘还未得了疯病,轻轻哄他入睡的时候了吧
许是是女子不懂他的语言,他也不用设防,唇角轻勾,开始边雕刻边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木簪,娘亲爱美,她最喜欢这些簪镯玉饰,小时候每次她一得空,便会带我逛遍皇城的商街,她总说首饰最能锦上添花,让一个女人更加美丽,就像男人配上了剑,便能英气几分。”
“但是在我心中,哪怕不靠钗饰装饰,娘亲也已经是那皇城中最美的舞姬了。后来出了变故,我们流落到了一个小城,那里没有皇城那些名贵华丽的首饰,娘亲也常常闭门不出,为了让娘亲开心,我便去市坊求那最好的制簪手艺人,每日帮他一起制作钗饰。每当我给娘亲带回了新簪子,她簪上后便会对着镜子开心许久,有时候还会到庭院里重拾乐舞。”
“娘亲?舞?”女子似乎对这俩个重复的字眼很感兴趣,目露惑色道。
“嗯,娘亲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陆寒舟原本勾起的唇角,忽然渐渐落了下去,就像原本灿烂的夕阳,坠入了山壑,留下漆黑的夜色。
他忽然就静默了,不再说话,默默地削着手中快成型的木条。
抬头见女子撑着脑袋一脸专注地看着他,那双清澄明目轻轻眨动着,眼里有流光溢动,好像是想多听听他说话。
女子眼里那纯澈的光芒一时让陆寒舟看得有些挪不开眼,他将视线转移到手中的刀尖上,又接着道:“等我长到了十岁,无论我怎么做出美丽的新簪子,她都不再笑了。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十五岁那年,她生了场病,不久后便去世了,什么也没给我留下。”
陆寒舟从未与人说过这些,因为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完全善意的人,但是她是不同的,在她这里他不用深思熟虑,不用谨言慎行。
他边讲边熟练细致地用刀背一点一点将成型的曲线木簪表面打磨光滑,又将木簪头部雕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蛇头,一支蛇形木簪便诞生了。
陆寒舟手极巧,类似这样的木簪他曾经刻过了无数支,但这一支木簪,对他来说却是最为适意的。
“距离她过世已经很久了,娘亲过世后,我便无处可去了。后来我听闻西方有座仙山,叫归元山,山上的归元派是当今天下第一大派,有无数仙人修道,娘亲曾说过她以前见过仙人一面,一身浩然正气,举世无双,我便想,她应该是喜欢仙人的吧,我便独自一人走了好久的路,最后才爬上了那雪山,入了仙门。世人常说仙人可以移山填海,救世人于水火之中,渡化凡人,我以为入了仙门,就与人间不一样了,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不然,我怎会落入此地?”
曾经的同门总对他恶意相待,曾经他以为的玉洁松贞的仙人,将他害至跌落悬崖。
陆寒舟哂笑道:“按照世人的说法,我是仙人你不是仙人,却是你救了我,那仙人又算得了什么呢?仙人比世人更加冷漠,也更加无情。”
说完,他放下雕刻好的木簪,起身拿出一方丝帕,沾湿温泉水后,绕到女子身后,将她凌乱披散的长发拂到后面,用湿帕将发尾那些凝结的血块擦掉,再用一块干净的干帕擦干。
等头发风干之后,他轻轻地将女子上半部分的头发拢成一束,右手用那支蛇形木簪将这一束长发盘成一个似螺壳的发髻,然后将发髻下另外一半头发用手梳理整齐道:“这里虽然没有金银珠玉给你做簪,但是这紫光檀千年难寻有市无价,反而才衬得上你。”
女子并不知陆寒舟话里意思,她好奇用手摸了摸后面的发髻,没有了长发的遮挡,一切似乎显得更加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