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她看见花园里有棵极粗的老树。枝繁叶茂，在早春时节像在盛夏一般。

她视力极好，看见在树叶深处有人的衣角。

“树上有人？”她对着树喊一声。

白渊明也循着脚步声看过去。他稍微偏头，从树叶缝隙里看见树下那人的模样。

那是位年轻女子。烟紫色长裙配金镶玉首饰。发髻简约清新，上着两支镶金白玉簪，小珠钗等。

他再看，只见她明眸善睐，面若桃花。肌肤若白雪，血色雪中梅。乌发胜墨玉，耳前三两缕。眉间一点红，胭脂淡扫唇。微偏头时，顾盼神飞，如仙山精灵落凡尘，似静非静俏玲珑。

好灵动的仙子，今日家中只有木伯父和木小姐一对远客。莫非她就是木小姐？

白渊明心中思索道。他动身踩梯子下树。

木羽郗也看到了白渊明。

只见这男儿一身白色便服，外披青色绣银丝大衣。一只葫芦挂在腰间玉带上。未带冠，一根镶青玉发带绑住长发，斜放在肩上。

他这一动，她方才惊讶地发现他竟需要梯子才能下树。

等他下来走到她面前，她才看到他的真容。真好似出尘神君降凡世，托生富家做酒仙。

一根发带绑住大半墨发，额前碎发随微风飘扬。眉目平和宁静，唇间噙着微笑。温润如玉，气度若仙。一丝酒气将这仙人拉回世俗，佩玉叮当作响，将这神君送回凡间。

白渊明边走边想：若是她真是木小姐，我应该装作旁人，多说些白渊明的流言蜚语。等她再听得其他人的议论便会信以为真。自然有退婚的心思。

木羽郗想道：好一位神仙君子！画像哪里能画出这等容貌！

原来她早就看过白渊明的画像。

他二人拱手施礼，礼毕，白渊明先道：“小姐从何处来？可曾遭遇这城中的恶少强盗吗？”

“恶少强盗？是谁？”木羽郗不明白他这一问是什么意思。

白渊明没想到她忽略了上一句寒暄，只好直接进入正题：“自然是翠城有名的恶少，白渊明。”

木羽郗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怎么骂自己？

心中暗道：这神仙君子难道是因无法修炼，痛苦自卑，心灵扭曲，造成精神癫狂，疯言疯语？可惜，可惜……

白渊明见她神色怪异，不知缘故，又问道：“小姐莫非就是今日到府上的木小姐？白渊明的未婚妻子吗？”

“正是。”木羽郗一笑，承认道。

“可惜，可惜啊。”白渊明装模做样地叹息一声，“可怜你初来乍到不知他是什么货色。”

“此话怎讲？”

白渊明将外界关于他的传言添油加醋描述一遍，讲得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好像那主人翁不是他自己一样。

木羽郗听着这些倒也想明白了。

他不是疯了，是不想履行婚约，在这里劝她退婚。因不知道她知他容貌才做出这般好笑的事。

而这也证明那些流言之虚。

如若白渊明真是传言中强抢妇女，坑蒙拐骗，烧杀抢掠，第一纨绔之徒，他就不会在这里浪费口舌劝她退婚。而是言辞轻浮想侮辱她，她的拳头也落在他脸上了。

木羽郗早在到白府前就打听过他，也不是因为听了些流言才要退婚。

她从没见过这般诋毁自己的人，只觉得有趣，起了捉弄的心思。

她眉头微蹙，故作忧伤道：“没想到他竟是这般的男子。这位公子，请问他相貌如何？”

白渊明咬咬牙，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奇丑无比！”

木羽郗再也憋不住笑意，之前绷着的贵族仪态烟消云散。她掩面笑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扶着发髻，免得散乱。

她这一笑让白渊明万分不解，问道：“小姐因何发笑？”

“我笑啊……”木羽郗稍微收收笑意道，“奇丑无比，正合我意！”她这句话又把自己逗笑，掏出帕子擦眼泪。

喜欢丑的……什么癖好啊……白渊明虽然前世见多识广，也觉得槽点过多。

木羽郗全然没有收敛的意思，继续笑着道：“须是鼻眼歪斜，口舌生疮，脾气又坏才最合我的心。若是有一点好美德，那便不是我的如意郎。多谢公子，现在想来，我要与渊明早日成婚才是。”

白渊明一听早日成婚，只觉得头脑发昏。也不知道她还说了什么，也想不了任何事。

丹田处的灵气再次异动起来，他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木羽郗见他昏倒这才收了笑意，赶忙蹲下呼唤，心中不安。

“我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难道就这么把他气昏过去？听白家人说，白渊明无灵脉护经脉，比常人体质还弱。怎么弱成这个样子。如果被我气出什么好歹，真是罪过。”

她扶起他上半身，探他鼻息。气息微弱，仅能证明他还在艰难地活着。

……

白渊明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神识空间。

那空间不分上下左右，是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空间中心有一棵像树一样的东西。没有叶子，纹理，通体发光，凭空长在空间中，根系清晰可见。那就是灵根。

他的灵根相比幼年时长成了许多，但不像同龄人的茁壮。

他的光秃，黯淡，细枝掉落，这正是衰败的迹象。也是寿命将尽的迹象。

他暗自叹气，捡起细枝放进想象中的瓷瓶里。

他不是修士，只能在神识空间想象一些最简单的物品具现出来。

他看向那《相生》功法，思索自己昏迷的原因。

“……异动者，三部大关突破之征兆也……若有灵窍不通，致昏迷不醒者，此乃静心诀修炼过勤，须破静心功法，大嗔大喜，抑或大悲而痛哭不止可解。”

虽然原因找到了，可这解决方法却让白渊明犯难。

静心诀是这《相生》功法的一部分，而他修炼得得心应手，也是因为他这性格本就是平静淡然。从来没有情绪激烈的时候。

如今却要他大怒，大喜或大悲而痛哭不已却着实难为他。

他一时想不到办法，便离开神识空间。他也不急着唤醒自己，渐渐做起梦来，把梦中的自己唤醒。

他推开一道门，走出去。

门外是九位修士。金甲披身，神兵在手。虽容貌各异，却都青面獠牙，黑气四溢。

他九人有男有女，皆跪倒在门前。见门打开，齐声道：“拜见主公，某皆在此等候差遣。”

这九人是托梦鬼，修士死后所化。现为梦界守卫。

白渊明“嗯”一声，问道：“翠城梦界是否有异动？”

托梦鬼为首的答道：“某坐镇城中，城中百姓所梦皆柴米油盐，无甚异常。修士所梦也都是修炼等事。不曾有奇梦怪梦。”

其余托梦鬼齐声道：“某镇守翠城梦界边界，无外敌入侵。”

“很好。”白渊明道，“梦境影响百姓的日常生活，更影响修士的心境。万务谨慎留意，不要负我当年解救尔等之情。”

“诺。”

如果术士长期生活在梦界安全的环境里，梦境占卜会是最安全准确的手段之一。

而梦界稳定对修士的好处也不言而喻。不仅是安全性，有利于心境平和。在未来晋升时，也有极大的好处。

他巡视了一圈翠城梦界后，就立刻回到自己的神识空间内。

“今日我的未来命运有大波动，在外界也许是受什么干扰不能算准，在这里进行梦境占卜，受到的干扰会最小。”

“我不占未来会如何，只占自己命运波动的关键在哪里。”

他即刻念动口诀，意识一沉，果然看到了一些画面：

一只狐狸从他眼前逃走；他和某个人相谈甚欢；一个满身邪气的邪修被万箭穿心；一种重要的东西被夺走的感觉；痛苦；甜蜜；泪；血……

他被这痛苦而沉重的感觉压得透不过气，等他醒来，他还在神识空间。

“是和一个人有关，还是一群人？或是未来的预言？”他思索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