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月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长庚笑道:“有你这么个漂亮又能干的小媳妇儿陪在身边,我若还不高兴,岂非是个呆子。”
李舒月垂下头,疲倦的脸庞忽然绽开荷花似的羞颜,似嗔似喜地道:“我看你呀……八成是被昨天李长海那一掌打在墙上撞坏了脑袋,不然怎的突然变得如此轻佻,一点也不正经。”
李舒月昨夜哭了一夜,今晨又跟复活以后失心疯般大呼小叫的李长庚跑前跑后地折腾,好不容易等到李长庚安静下来,却已是午时,不得不赶去织造院做针线。放工回到偏院时已是黄昏时分,本以为李长庚会像以前一样躲进卧房修炼,谁知走进院里便闻到一阵菜香,走进屋一瞧,才发现居然是几乎没进过厨房的李长庚抢了她烧饭的工作,做了满满当当的一桌菜等着她自己。她诧异之余,更多的是温馨的感动与欢喜。
她很累,但她很开心。
李长庚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疲倦又美丽的小脸,问道:“难道我以前很稳重、很正经吗。”
李舒月低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修炼还是修炼,有时候我想你找你陪我说说话,你都不肯。”
李长庚道:“这样说起来,我以前倒的确像是个呆子。”
李舒月眨了眨眼,似乎对这句话甚为不解,说道:“长庚哥哥这话说得好像跟以前不是同一人似的。”
李长庚吃了一惊,心想自己未免露馅太快,居然被识破了。这也怪原来的李长庚太阴沉孤僻,要他老老实实地扮演这样郁郁寡欢苦大仇深的角色也实在为难。
“不过……”就在李长庚犹豫是不是要把自己乃是异界来客的真相告诉这漂亮可爱的小丫头的时候,李舒月却话锋一转,未卜先知般善解人意地抢先发话道:“虽然长庚哥哥你醒来以后好像的确变了一些,但是我知道你还是你,我感觉得到的……我从小就感觉得到。”
李长庚只当这是女孩子某种奇怪又玄妙的直觉,倒也省了自己一番解释糊弄的功夫,笑道:“这样啊,那事情就简单多了,月儿你只当我是被李长海那一掌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就行,长庚哥哥永远都只是长庚哥哥,绝不会变。”
李舒月点头道:“嗯,我知道。”
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早上长庚哥哥你醒来后仿佛恶鬼缠身似的,倒真把我吓坏了。不但一个人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而且鞋也不穿就慌里慌张地冲到街上,好像发现新世界一样地东张西望。摸摸这个,踢踢那个也还罢了,居然还冲到巷子里,抢了那红衣小孩子的木陀螺,自顾自也像个小孩子似地玩得不亦乐乎,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李长庚哈哈笑道:“那是因为哥哥我以前看过一台戏,戏里说,如果陀螺永远也不会停下来,那就说明你生活在梦里。”
李舒月好奇道:“但是,我记得你从来也没看过什么戏呀,还是说你居然悄悄出门看戏没有带我。”
李长庚解释道:“这就是月儿你少见多怪了,男人嘛,总是免不了要私下里看几出上不了台面的戏,读几本难登大雅之堂的地下小说的。”
李舒月迟疑思索片刻,随即面红耳赤地道:“你……简直不知羞,居然看这些脏东西。”
李长庚道:“月儿怎知道我说的是脏东西,难不成你也看过。”
李舒月撇嘴道:“我才没有,谁跟你一样。”
李长庚道:“没看过也不打紧,咱以后关起门来慢慢看。”
李舒月道:“哼,谁要跟你一起看。”
李长庚道:“好好好,脏东西不看便不看,但饭可不能不吃。光顾着说话,菜都要凉了,月儿今天可还一顿饭也没吃哩,快吃快吃,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打嘴仗呀。”
李舒月痴痴地望着李长庚,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以前李长庚虽然也对她很好,处处爱惜她、呵护她,但自从李牧宏死后,两人相处起来总有种难以言明的、压抑沉闷的氛围,像今天这样轻松愉快充满欢乐气氛的聊天和晚饭几乎从未有过。
“看我干什么……”李长庚也替李舒月夹了一块肉,说道:“吃呀,再不吃真就凉了。”
于是两人埋头吃饭。
李舒月饭量不大,但在李长庚老妈子一般喋喋不休的规劝下格外多吃了一些。
吃完饭,李舒月像往常一样起身打算收拾碗筷,李长庚却忽然开口阻止了她:“月儿今天已经很累了,吃了饭早早休息吧,我来收拾。”
李舒月没有拒绝,她觉得这样很好。而且她确实已经很累了。方才说话时尚自不觉,饭后顿觉困意难以抵挡,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晕晕乎乎走进卧房,倒头就睡。
李长庚收拾了碗筷,顺手搬了张椅子坐到院子里。
夜幕已悄然降临。
明月在天,清辉遍地,凉爽的夜风中传来墙角聒噪的虫鸣。李长庚举头望明月,却没有思乡之情,只有满怀忧虑。
兄妹二人现在虽然还能乐呵呵地在一起吃饭聊天,但事实上情况并不容乐观。昨日濒死之际,他看到了李长海那不以为意、好像只不过打死条路边野狗的样子,便明白自己的死活注定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更何况近日族中长辈几乎全去了六奇道宗交纳今年的药材和法衣,唯一和他父亲交好的七叔也早就被大伯流放到外地去打理家族生意,就算他想找个人主持公道也是无法可找。而且即便这件事被那只在年幼时见过一面、向来不关心儿孙矛盾的家主爷爷知晓,料想也无非只是对李长海略施小戒,或者口头训斥两句罢了,毕竟李长海可是李家年轻一辈当中修行天赋与境界修为最高的几人之一,而家主李老太爷向来最为看重的就是天赋和实力。
冤屈无处可诉也没什么,李长庚早已习惯。最重要的是李长海看向月儿的目光让他隐隐觉得不安。昨日若非有女伴在身边,说不定就不只是把月儿推进池塘那么简单了。
李长庚明白,李长海这自负无耻的小混蛋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他的修为武力却实在低得可怜,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提得上来。
怎么办呢?
“唉……”李长庚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像无论在哪个世界生活,都难免会遇到点困境,难道苦难才是生活的主旋律这句话竟是真的?”
“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拉上月儿私奔这一条路了,明天便打包行李,雇辆马车远走高飞吧。只是……无论怎么说我也是堂堂异界穿越的天选之子,如此行事,会不会有些窝囊。不不不……不但不能走,还要毅然决然地留下来,把李长海和那些搞家庭暴力的小混蛋打得鼻青脸肿魂飞魄散,把冷血无情的李家给他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不错不错,正该如此。”
“但是……怎么做呢。”
李长庚以手扶额,苦苦思索,然而直至月上中天,脑子里也未见一条良策,于是霍然站起,气愤不已地将椅子踢倒在地,然后砰一下推开偏院大门,走了出去。
他决定出门碰碰运气,因为说不定就会在某个街头巷尾,遇见某位隐居市井的前辈高人,大发慈悲地传给他几手通天法术;或者捡到某张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玄机,写有无上功法的羊皮白卷。
……
院子里本来宁静祥和,只有那扇李长庚没随手关上的院门在轻柔的夜风吹拂下缓缓摇摆,仿佛在向高悬夜空的莹白明月招手。但不知为何,皎洁的月色突然暗淡了一瞬,随即微风悄然消失无踪,院门猛然关紧,墙角下虫鸣顿止。
迅疾的破风声骤然响起,旋即一柄长剑从天而降,穿透被李长庚踢倒在地的椅子,钉子般牢牢钉在青石地面上,出奇地只发出一声不愿扰民似的细微轻响。这是一柄略有些锈迹的黝黑古朴的三尺长剑,剑柄上嵌着颗同样黝黑古朴的圆形宝石,周身缭绕着似有若无的淡淡黑气。赫然便是李长庚还是李长歌时抱在怀里的那一柄家传宝剑——龙渊。
良久,院子里虫鸣又起,月色更加皎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