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惊慌低头。
穆清彦走过去,跟她确认:“你之前说佘氏有些异常,比如内室卧房不再挂竹帘,沐浴时间很久,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碧桃不懂他为什么问这个,但无疑这个问题让她松口气,忙答道:“去年,去年夏天”略微一顿,有点出神的低声道:“也不是,春天的时候就有点奇怪。我记得娘子三月份大病了一场,自那场病后,就”
碧桃皱皱眉,很是困惑,尽管觉察到异常,可她想不明白。
“佘氏是什么病?”穆清彦顺口一问。
“风寒侵体,高热,脑袋烫的厉害,糊涂了好几天呢。正是踏春的好时节,府城的裘大少爷邀大爷踏春结社,大爷带着娘子一起去的,刚回来娘子就病了。”
“佘氏去过府城?”
“只那么一回。娘子本来不想去的,但大爷说春日风光好,府城那边也热闹,娘子这才去了。谁知去一回,便说身上不舒坦,只在住处歇着,白白路途劳顿了不说,还闹了一场病。娘子就说她跟府城犯冲,再也不去的。”
没想到又问出了新的疑问。
穆清彦把这一点暂时压下,继续最初的方向:“在失火之前,佘氏的病可养好了?”
碧桃道:“虽未痊愈,但在年后的确开始好转。三月时,娘子还戏言要去踏春挖野菜,村中几个交好之人也来寻娘子说说话,娘子笑的都多了。四月时的一天,我好像听见娘子屋内有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娘子的哭声,我在外面喊了两声,娘子骂了我,不肯让我进去。
最初我以为是她跟大爷起争执了,可当时大爷不在家,去县城了。娘子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发了脾气。待第二天大爷回来,两个人也不说话,明明没吵架,却跟吵架了似的。”
“他们什么时候和解的?”
碧桃摇头:“不清楚。那天后,娘子和大爷之间就冷冷淡淡的,很少见他们交谈。不过,我见娘子还是很关心大爷,衣食起居都要关问。大爷在书房的时候,时常叹气,也不知为什么。”
穆清彦想起佘氏死前写的那封绝笔信,信中并无对范立轩的怨恨,反倒有惭愧和不舍。
从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愧疚方该是范立轩才对。
穆清彦又尝试着回溯旧年春日佘氏大病、今年四月摔砸东西,并未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但从佘氏情绪和表现,显然这两次都是遇到了什么事,且不能开口对人言,哪怕是范立轩。
有什么连作为丈夫的范立轩都不能说?
佘氏生病,是从府城回来,实则在未回来前就有迹象。发脾气砸东西,是范立轩去县城。前者,佘氏的变化恐怕和府城的裘至昊有关,后者若范立轩去的不是县城,而是府城呢?
佘氏打消死念,很可能是范立轩做出了承诺,可他食言了!
终于,穆清彦站到范立轩面前:“想知道佘氏是如何死的么?”
范立轩抬头看他,片刻后,朝碧桃吩咐道:“带萱姐儿芝姐儿去大嫂家。”
“是。”碧桃虽想留下,可不能不听吩咐,只得带两个小姑娘走了。
“这火不是意外?”范立轩问。
“是意外。”穆清彦观察着他的表情,把实情告知,并且讲了药的来源,讲了佘氏前后的变化,一点一点将人内心剖析。自然而然的,他也暗示出了范立轩和裘至昊的真实关系,佘氏的旧情,末了道:“如此,她选择一死,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她本来可以不死的。”
范立轩面色频频变化,眼泪夺眶而出:“是我害了她,是我”
“若是你对不住她,她为何愧疚?”这是穆清彦始终不明白的一点。
范立轩却不答。
穆清彦意识到,佘氏是真的有愧对范立轩之处,且是不能说出口的。范立轩不答,并不是疑惑,或别的什么反应,可见他对此心知肚明,只不愿说出来。
实际上,这么一来,范围就很窄了。
一个女人,愧对丈夫,且不能说出口,能是什么?要么感情上不忠,要么身体上不忠,或是孩子非丈夫亲生唯有这种,才会使得佘氏临死前写下“月英有愧、月英有亏”的话。也唯有这种猜测,才能盖过范立轩和裘至昊之事,令佘氏觉得自己更不对。
因为这是男尊女卑的时代,佘氏又将范立轩看得很重,对名声看得很重。
佘氏肯定不会主动出轨,裘至昊也不像那种用强之人,但鉴于两人毕竟有旧情,裘至昊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机缘巧合下,跟佘氏再续前缘,并非不可能。
佘氏通常并不外出,哪怕裘至昊来范家做客,两人也不会独处。鉴于佘氏去了一趟府城,回来就大病一场,很可能是在府城两人发生了什么,佘氏的大病,便与此有关。
然而,还是不大对啊。
之后裘至昊依旧如常来范家,佘氏甚至还会亲自摘菜待客。
若两人当真有什么,范立轩又如何得知的?佘氏绝不会说,裘至昊也不可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