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发现了尸骨这件事影响了镇子的平静同样对如意戏班影响很大。
不少人询问班主今晚的戏还要不要继续唱。
李班主颇为烦躁:“唱!为什么不唱?我打听了尸骨起码埋了七八年,陈年旧案,难查着呢。况且跟我们戏班儿又没关系。不唱戏就没饭吃,都好好儿练明晚就唱新戏逢春的脚行不行?不行的话让钟文上!”
先是杨家庄,紧接着又是石竹镇,接连遭遇这种晦气事李班主窝了一肚子火。
这会儿他口气强硬根本不给叶落秋反驳的机会。
叶落秋眉头紧皱,望向面貌英武的男子:“你怎么样?”
男子便是唱小生的逢春,他活动着脚腕,苦笑:“大不了舍命陪君子。”
逢春的脚崴的不是很严重,起码看上去没有肿胀可能是扯到了脚筋一旦走动就隐隐作痛。先前擦了药油,还被叶落秋指使小徒弟狠狠给揉了一回,好好儿修养几天就回痊愈。
但是现在,李班主不愿意给他时间。
叶落秋的脾气他深知,钟文底子太薄儿叶落秋绝对不会同意跟钟文搭新戏,只能他忍痛上台。反正也没什么大碍,一点小痛,忍着也就过去了。
叶落秋在他脚上扫了一眼:“你心里有数就行。”
在两人几步外,蓝衣少年咬了咬唇,很是黯然。
“喏,那个穿蓝衣的,他就是钟文。”更远的屋檐底下,李月儿指着戏班子里的人挨个儿给陈十六介绍:“钟文嗓子还成,也很勤奋,但他入行的时间不长,天份上也差那么一点儿。这也没办法,照我爹说的,我们戏班儿有逢春大哥,留钟文,就是为预防万一有个替补。偏生叶大哥要求很严,说钟文还差火候,登台可以,但不能唱主角儿。”
陈十六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他打着听戏的旗号来的,李班主跟他爱听戏,并没起疑。不过,偶尔会有点担忧。别看李月儿做男孩儿打扮,到底是个小姑娘,十二岁的年纪也不小了,若不是母亲早逝无人照看,他也不会带着女儿到处奔波。陈十六又是个颇为俊朗的年轻公子,身份似乎也不一般,李班主就怕女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倒不是李班主没想过女儿攀高枝儿,但一没身份,二没容貌,脑子又不是多聪敏,他哪敢把唯一的女儿往高门大户里送?再者说,去做妾做丫鬟,他到底舍不得。
陈十六带了一盒子糕点来,小姑娘挺爱吃。
“你们住的地方发现了尸骨,你一个小姑娘不害怕呀?”陈十六不动声色的进入正题。
“现在不怕,晚上的话”小姑娘说着,不由自主朝土坑的方向看,弱弱的嗓音很没有说服力:“不怕的,官府都把尸骨收走了。”
“这想不到啊,你们每年都要来一两回?每回都住在这儿,谁能想到有这种事啊。”陈十六一番话,成功让小姑娘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他没继续说,转而提及曾家:“对了,你上回说两年前给曾家唱过堂戏,我对曾家太太的病挺好奇,能不能详细给我讲讲?我请你吃十盒点心!”
小姑娘本来就对他挺有好感,哪里会拒绝。
“两年前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跟戏班一起外出。”李月儿的娘在她三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李班主都是将她寄养在亲戚家。他们家并没有特别近的亲戚,李班主寄养女儿也是花了银子的,即便如此,也会遇到很多受委屈的时候。
两年前,李月儿死缠烂打定要跟着戏班,李班主只能把她带上。当时是因着戏班要来石竹镇的曾家,出于让女儿见识见识,也开开心的目的。
李月儿回忆道:“那回我们不是住在老屋,而是住在镇北的曾家。我跟曾家小姐同岁,曾太太让我坐在曾小姐旁边。”
“你跟曾太太说话了?”上回只是很粗略的讲了几句,具体细节并不清楚,这一回主要就是确定细节。
“嗯。曾太太脸色很白,很瘦,走路很慢,还要人搀扶,的确像是常年生病的人,但是一点都不像疯子。”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的声音很低,又道:“如果不是后来看到的那一幕,我只会认为她是个普通病人。她说话的嗓音非常温柔,脸上总是带着笑,很疼爱曾小姐,我觉得曾小姐真幸福。”
李月儿自小没了娘,自然羡慕别人的娘。
“那天唱了一出西厢记,唱的是第二本的听琴,原本还好好儿的,可突然曾太太就抓了面前的果盘子茶碗一通砸,整个人疯了一样大喊大叫,把曾小姐吓坏了,当时小少爷都要吓哭了,哭着喊娘,谁知曾太太把人一推,大喊着我不是你娘,你娘早就死了!曾老爷喊了两个婆子过来,这才把曾太太给弄回房去,就这喊闹了大半天,直到灌了药,人才睡下。”李月儿很是唏嘘:“前晚儿上听戏,你看见曾家小少爷了?你如果仔细看,就能看见他左边侧脸有一道白印子。那是两年前被曾太太推了一把,人摔倒了,地上有茶碗的碎瓷片,把他脸割伤了,半张脸都染红了,可吓人了。”
陈十六满脸惊诧,想了想,问道:“平时曾太太对小少爷好么?”
“你难道相信曾太太喊的话?那是她发病了胡说的,小少爷怎么可能不是她亲生的?”李月儿很坚定的反驳,并道:“你是没瞧见,没发病的时候,曾太太对小少爷可好了,喝水都要亲自替他试试烫不烫,见他头上出了汗,立刻就用帕子轻轻的擦干净,还会轻声哄着他,这要不是亲生的,能这样疼?况且整个镇上谁都知道,曾太太有一对子女,姐弟两个关系也好着呢。”
“我就是随便问问。”陈十六连忙服软,不跟她争辩。
打探完消息,陈十六寻个托辞就要走。
“你还没跟我讲京城的热闹事呢。”李月儿很是不满。
“下回,我这不是有事吗。”陈十六余光瞥见一个人,生面孔,不是戏班的,倒像是谁家下人,便问道:“那是曾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