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珏说：“也是，穷人都是这样想的。”

李伟又在桌底下拍了夏珏的手一下：“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好不好？”

夏珏掐了一下李伟的腰：“我又怎么了？”

李伟看着张成笑笑：“你别介意，她心直口快的，她说的只是一个观点，不是在说你们。”

夏珏也发觉了张成的脸色变化，说：“你别理解错了，有钱人在成为有钱人之前都是穷人。我不是内涵你是穷人，也没有看不起谁的意思。我旁边就是个例子，兜比脸还干净。我只是觉得，你们想做生意就应该抛弃一些固有的观念，很多生意的风口其实都是很快就过去。等自己攒够本钱再入场，机会说不定早就过去了。做生意也不是头脑一热的事情，像你这样带着几十年固化下来的思维去做生意，很难赚钱，更做不了多大。”

张成点点头，说：“谢谢，我会记住你说的这些的。”恰好这时候他消息响了，他看了一眼说：“我女朋友过来了，可以上菜了。”

李伟去招呼服务员上菜。

苏丹十多分钟后到，刚到店门，她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这地并不是李伟选的，夏珏选的。李伟难得求她一次，这和平时李伟想着蹭她请吃饭不同，那毕竟是他想吃，这次是他想请人吃，还拉下脸去跟她借钱，于是就挑了一个好一点的地方。

他们两两对坐，菜已经上了一半，苏丹刚坐下便注意到了夏珏，因为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夏珏从小过的就是富人生活，气质一眼看上去就与大众有所区别。她最后选择去写程序，家里人简直不能理解；她本科期间大一学医，后来实在没兴趣，大二转专业到数学，研究生又报考天体物理专业，工作后又去写程序。这种转法，放到全世界都可能找不出几个。

她长这么大没谈过恋爱是想找同频的人，但挑来挑去，最后竟然挑上了李伟，偏偏还和他走到现在这样模棱两可的地步。

饭吃完，夏珏去结账，一共吃了一千三百多块，李伟本来只想请他们吃个零头的。

饭吃完，张成羡慕李伟有个好命，能交到这么有钱的女朋友，也想明白了他为什么突然就不跟着自己干了。

分别时，李伟说：“祝你们好运，早日梦想成真。”

他们又寒暄几句，就此分道扬镳。

夜风清冷，很快就要入秋了，凉意也慢慢有了。两个人沉默了好一段距离，夏珏才开口：“我下周就回去了！你什么打算。”

“这么快？”李伟心里有些不舍！

“我来两个多月了，期限都已经超了，我还又申请了一个星期。”

面对离别，他们都做不到坦然，夏珏说：“我还是想问你，跟不跟我走？”

李伟沉默住了，他在犹豫，他在抉择，他也不知道怎么选择。可他知道他只要答应下来就一定会去的，“守承诺是每个成年人应尽的义务”是他的信条。

“我再想想。”

夏珏抬头便看到了月亮，想到了两个物理名词：“你听过洛希极限和希尔球半径这两个物理名词吗？”

李伟以为她想跟自己讲讲研究生期间所学的知识，摇摇头说：“好像听过，但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想不想知道吗？”夏珏问。

“两个物理名词，知不知道其实没多大关系。”

夏珏瞬间觉得有些扫兴，也失去了解释的欲望。她觉得自己就是进入到了希尔球半径之内。

拿地球和月球举例，两个天体之间存在一个安全距离称为希尔球半径，月球在这个半径之内，则会一直围着地球转，即便连太阳也影响不到月球；超过这个半径，月球就会摆脱地球的引力逃逸远去，与地球再无相见之日。

洛希极限是说两个天体间的最小安全距离，还是拿地球和月球做例子，当月球与地球的距离小于某个临界点值，月球就有可能被地球的引力所撕裂。

这只是物理名词，很多人用来比喻爱情：当你进入希尔球半径内就会只被他一个人吸引，即使其他更好的人也影响不了你只围着他转。太近易碎，太远易离。

这时的李伟并不懂她心中的浪漫，当然他会有知道和后悔的一天。

两人一路沉默到酒店门口，李伟在门口跟她道别，模型跑完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去蹭住。

夏珏说：“其实我不介意的！”

“没事，我不在，你会方便一点，自由一点。”

夏珏已经生过他太多气了，已经无法再生他的气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肯定不会跟她走的，失落让她连气都生不起了。

李伟终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因为爱情而睡不着觉，以后还会有很多个这样深夜。

他闭眼没一会儿，又爬起站到窗边抽烟；躺下没一会儿，又起来点一根，如此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他一直坚持自己的某些看上去很奇怪的原则，比如，不躺在床上抽烟。

第二天一早，李伟起床便去找夏珏。他想带她出去逛逛，她来这么久了，都没带她出去玩过。

他站在门口敲门，很久之后夏珏才来开门。

李伟晃了晃手中的早点：“早上好！”

夏珏打了个哈欠：“你真是要人老命，自己进来坐，我还要睡会儿！”她昨晚也很晚才睡着，加班加点地完成了最后一点应用程序的修复。

李伟跟着进屋，把早点放在桌子上，接水给夏珏漱口：“吃了再睡！”

夏珏毫无精神地刷完牙，面无表情地吃完早点，实在太困，又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李伟安静地坐在她旁边等着。

夏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刚抬起头就看床头杵着下巴盯着自己看的李伟，脸突然有点发热：“你怎么还在？”

“我等你，一起出去玩！”

李伟对麒麟市这个地方并不熟悉，平时也不喜欢一个出去玩。张成结工资的速度打破了传统工程拖欠薪资的传统，陈雨娟还没跟他结账，他先给李伟结了工钱。这是因为之前他曾被拖欠过工资，要了几年才要回，所以他极其讨厌拖欠工资的行为。

李伟用这部分钱，租了辆车载着夏珏前往珠江源头。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榕峰人，还从未踏足过这片神秘的地域。

徐霞客曾三度寻源，沉思徘徊，油灯草卷，记述《滇游日记》。

他们漫步在竹林当中，夏珏对里面的植物很感兴趣，她之前在公司开发过一个拍照识别植物的程序。风景区森林覆盖率在90%以上，生长有73科190多种植物。

一天下来，她都是对着不认识的植物拍拍拍，并不是所有植物都能被识别出来，因为程序的覆盖率并没有那么高，植物库还在不断完善当中。

李伟以为逛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回去，没想到几乎把整个风景区都走遍了，傍晚他们坐在三江亭里，霞光斜照进亭子。

夏珏把手放在护栏上，看着远方的夕阳出神。

亭子下方的村落被披上一层金黄。正常这个时候，景区已经关闭了，他们一直在林子里瞎逛，错过了出景区的时间，倒也看到了傍晚时分，景区另一番风景。

夏珏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伟起身：“不必这么悲观，朝霞一出遍地金，染透群山果树林。”

夏珏笑笑：“我不悲观，我只是感叹一句。此刻我们如果是恋人就好了。”

李伟挠了一下头，是恋人当下的景色会有什么变化吗？他不是不明白，而是还没想清要不要明白。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天色渐暗，树林里的鸟慢慢停住了刚归巢时的兴奋。黑夜袭来，落得一片漆黑的大地好寂静。

村落的灯光在景区周围星星点点亮着。他们开着手机闪光灯往出口的方向走。

一道强光直直打在他们脸上，他们忙举起手来挡。

两人被带到保安室询问，他们解释是错过了出景区的时间，并拿出景区票票据作为证据。

保安登记后把他们了出去。

夏珏笑笑说：“现实就是不一样，我还以为会发生他们要强行扣留我们，我们最后使用各种手段逃跑出去。他们一群人追着我们，最后我们躲进了树林里摆脱他们的追赶。”

“你脑洞真大，”李伟笑着说，“这又不是电视剧！”

“欸！李伟呀李伟，你一点都不浪漫，一点都不！真的一点都不，和我爸一模一样，要不然怎么会总挨揍。”

“那这就是阿姨的问题了，也是你的问题。不浪漫就要挨揍，多冤枉啊！话说每次老叔被揍都是什么反应？”

夏珏在心里憋笑，摇头没说什么，继续往车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夏珏突然一个过肩摔把李伟摔在地上。

李伟的腰被扭到，半天起不来。等扶着夏珏的手起来的时候，一脸的问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在脑子里想了无数遍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挨这一下。

夏珏忍住笑：“就是这样的反应，我爸就是这样的反应，每次被揍！”

“你真是有点神经！”李伟弹了一下夏珏的脑门，并没有计较什么。

夏珏问：“你并不生气？”

李伟摇摇头说：“好像没有，真奇怪！”

坐上车，李伟腰都还有点疼。夏珏开着车回麒麟市，回到市里，李伟又用剩下的钱请夏珏吃饭。

这小气g，今天怎么了，变得这么大方。夏珏觉得奇怪。

吃着饭，夏珏问：“你要留下的原因能告诉我了不？”

“不能！”李伟摇着头，“这是秘密，藏在心底的秘密。”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夏珏已经决定明天就离开了。吃完饭，两人逛了一天还没感觉累，又去夜市走了走。李伟趁她去上厕所之际，买了个礼物，想等着她离开当作临别礼物。

这是非常平常的一天，没有恋爱，也没发生什么记忆深刻的事，只是一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