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盘着腿席地而坐,手中被削的光滑的木棍上穿着一只鹿腿,她静谧的黑眸中倒映着点点火光,认认真真的烤着手中的猎物。鹿腿的皮被烤焦香,那边白虎正啃着那头鹿剩下的部分,甩甩尾巴,时不时的往流千飒的方向扔几把凉飕飕的眼刀,活像一个被打劫了的守财奴。
风语看到那个清瘦俊逸的男子躺在兽皮里,以初生在母体的姿势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突然之间有种酸酸感觉聚在心头,这种从未有过的不适感让她难得的皱了皱眉头。
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些熟悉的影子,原来,是她自己吗?
那个男子蜷缩在兽皮之中微微颤抖着,或许是因为寒冷,或许是因为疼痛,也或许和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日日夜夜一样,经历着梦魇的折磨。
如果当时就有哪怕一个人,认可她,安抚她,那么会不会她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不会即便是为人类付出了一切,依旧被恐惧着,被那些被她守护着的人,在背地里成为恶魔?
突然,躺在西山雪狼王兽皮上的男子低吟一声,把她从回忆之中扯了回来,她看到他挣扎着睁开双眼,双臂微微曲起,撑着身体似乎想要坐起来。
风语轻叹一声,扔下手中鹿腿,起身掠去,把险些又把自己弄伤的男子环到怀里,轻轻的放平。
“你是蠢吗?手上有没有力气也要别人来告诉你吗?”面无表情的起身,垂眸睥睨着呆呆地抬头看着她的男子,毫无起伏的语调让人听不出她的情绪。
那边,注视着这一幕的白虎愤愤不平的甩甩尾巴,抽飞一颗小石子,很恰好的把风语用来烤鹿腿的架子砸烂了,外焦里嫩,肉香四溢的鹿腿就这么掉进了烧得正旺的火堆,不久便会以黑色无机盐的状态面世。
“是你吗?”流千飒紧紧地盯着站在他身边的青衫女子,眸中满满的都是迫切。
风语闻言面无表情的歪歪脑袋,表示自己的疑问,她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十五年前!在南阳郡国东边雀灵山,一个被,被屠杀殆尽的村子,你是不是出现过?一个,一个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男孩,你是不是”救过他?
风语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和十五年前,尚且还是个孩提的他所见到的人一般大小,他已经记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了,只记得她离去的背影,还有那双墨绿色的眸子。要是以往他大概会觉得自己疯了,一个十五年没有丝毫老化的人完全不科学,但这些日子,他见到的不科学的东西多了,连小草都会跑了!人不老有点什么奇怪的!
但是现在,他被那些人逼的跳崖自绝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像一个不灭的魔咒一般,唤醒他那一瞬间产生的,对这个女人的恨意。
“既然已经救过我一次了,为什么不救到底?为什么只是救过我一次之后就完全不见了?为什么任由我遭受那么多苦难?”
小时候遇到的神仙一样的人,没有拯救他,也不是他的守护神。
他是这样恨着她的,毫无道理的。
流千飒恶狠狠的咬牙瞪着她,狭长的桃花眼都要被他瞪圆了,眼尾染上红晕,这副样子实在是太符合风语的美学了,是以即便他像个小疯子一样的冲她大吼大叫了一番,伟大的风王君表示,她很是宽宏大量的不计较了。
虽然她也记不清在什么地方遇到过幼年的他了,不过,躺在地上说出这番话怎么可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呢?
联想到每次被惹恼都会跳到地上不肯让她抱着的毛团儿,再看着缩在兽皮里红着眼眶控诉她的种种恶行的流千飒,风语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在撒娇吧!
也是,他十五年前以一个孩子的身份见过她的话,现在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还是个孩子呢!
于是,自以为找到了原因的风语蹲下身来,学着最初她还在人类社会正常生活的时候见到的,妈妈安慰哭闹的孩子的方式,拉着他坐起来,轻轻的抱住他,在他背后顺了顺,“乖!别哭哦!”
流千飒拼尽全力的推开她,就算他心里知道这个人可能比他奶奶的奶奶还要大,可毕竟她看起来,比他还小!
乖?
什么鬼!
还别哭了?
谁哭了!
身受重伤,昏迷已久,滴水未进的流千飒那软绵绵的力道实在不足以把风语推开,于是,很悲惨的,他直接向后一倒,甩在了冰凉的地上,刚刚易经伐髓完毕的如同新生儿一般娇嫩的肉体实在经不住这一下,顿时手掌便被粗粝的沙石磨得通红。
风语看着他那副抵触的模样只是默默的直起身,她想来不是什么好人,耐心也不怎么好,但毕竟他和当初的她自己很像,她一直想知道,如果当初自己也能遇到救赎,现在会是怎样。
在他身上,她可以实践这个想法,并且看到答案不是吗?
风语把流千飒拉回到兽皮上,又扔给他一条用来裹着,经过刚才那一下,她对这个家伙那副身体也算有所了解了,和传说中的豌豆,嗯,豌豆姑娘一样!完全不像个男子。
这一幕看得白虎又是操起尾巴狠狠地抽碎一颗石子,这个败家的家伙!等光象那家伙醒了,她们怕是又变成那副连吃顿饭都要亲自去狩猎的一穷二白的模样了。
随手从青龙戒中取出一把匕首,面无表情的虎口夺食,狠狠地从分给白虎那部分鹿身上,割下了另一条鹿腿。
清理干净之后,盘腿坐在篝火边,看着流千飒所在的地方,一边转着鹿腿,一边问道:“呐,你叫什么名字?”
流千飒皱眉看着那个一切如常的女人,非常的不舒服,似乎他所做的一切没有在她心中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她的心情都没有影响到!
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流千飒也发觉刚刚的自己有些可笑,他能质问什么呢?没有人会成为任何人的救赎,也没有人有义务为一个陌生人的人生负责。
何况,在她眼里,在那个普普通通的世界,遇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悲惨的他,仅此而已吧!“普普通通”这个词,大概无法让谁产生什么深刻印象吧!
“流千飒,江流的流,万千的千,风吹飒飒的飒。”他的声音淡淡的,刚刚略显疯狂的歇斯底里现在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清冷沙哑的声音,说着那句“风吹飒飒”,真是好听极了。
果然,美的事物让人心情愉悦啊!
“风语,风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