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就是一个屌丝。我出生在中州毕止城一个普通人家,父母都是工人。他们含莘茹苦把我和弟妹拉扯大,让我们上学。我考上了大学,但吊儿浪当,不好好学,最后没能毕业。我勉强在一个杂志社找到一份编辑的差事。二十五年前天启城事件时,我心血来潮,去现场看热闹,回来后即被人举报参与骚乱,遭到公司开除。现在想来,真是幼稚。然后我卖文为生,什么都写——小说、诗歌、散文、随笔……很长时间里,我住在天启城潮湿昏暗爬满臭虫的地下出租屋里,忍饥挨饿写作,希望有一天能走出困境。
我制造的文字大都失败,唯有奇幻受到欢迎。没料有一天,十分邪门,我竟然获得九州奇幻文学大奖,进入这个圈子,甚至成了奇幻界的领军人物,成了新的天神。这难以置信。只能说,这就是奇幻吧。
但我内心瞧不起奇幻。它是从郁非星传来的,九州主流文化人虽不得不接受,却从骨子里鄙视它,认为这是一场装神弄鬼、低级媚俗的闹剧,亵渎了优秀传统文化。伟大的九州不应该是一个奇幻。然而它是什么呢?
尽管如此,最近我连奇幻也写不出来。曾经泉涌的灵感接近枯竭。怎么写都没意思,全是味同嚼蜡的套路。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吧。我写奇幻,无非是一场偶然和意外。
领军人物的颓废状态,影响到其他作家,他们也越写越乏味,令读者失望。如此下去,九州奇幻的复兴,就没有指望了。九州强大所需的想象力,也便毁灭了。不过,或许本来奇幻就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最后,我病倒了。去医院,医生亦束手无策,又说不光我一人这样,九州每过一段时间便有怪病流行。
本来期盼,参加访问电波望远镜的压轴活动,能够激发创作热情,唤回书写灵感,到头来却成了逃跑。望远镜、天文台和神宫,都让我发抖。苏眉说奇幻作家是屌丝,真是没错。我们在作品里描写各路英雄豪杰,乃是自己是懦夫孬种。
所以,我要在女人发现我是个无用之人前溜之大吉,以免破坏她们对我的良好印象。我经常想,奇幻本身是具有逃避功能的,这才是大家热衷于它的真正原因。七天神要是活在今天,大概也会作出同样选择。
我全身上下萦荡着遇鬼似的浑茫可怕,却无以对任何人诉说。我分明已丧失能力,却为什么还在跟大家鬼混?为何要随众人来到风云山,真的相信这就能复兴九州奇幻?难以解释的是,天文台与我发生了一种神秘联系。为什么郁非星人要在这儿兴建一座天文台?百年前他们通过光学望远镜究竟看到了何物?如今的电波望远镜又能窥见哪样东西?我为何恰逢其时来到了这儿,作为一名装腔作势色厉内荏的奇幻作家,大言不惭地要为振兴九州做点儿什么。为什么我会与苏眉在此时此地重逢?这是某个计划中的?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难道每个人都注定要与另一人相遇,才能走完不经意踏上的这条怪诞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