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是我们村的守村人,他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外姓。他姓李,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全名,且叫李祥林吧。
我们那里无论是老人还是孩童都习惯了称呼他为老李。礼貌的喊他一句李师傅。老李14岁从四川出来务工后,他找不到了回家的路。后来我们村的老人看他无家可归,心生怜悯,几个长辈商议下来,便收留了他。
往祠堂东边走,有大片农田,那时为了增加收入,我们村民在那里围了一个大鱼塘,老李就负责在那里帮我们村看鱼塘。
几个村民一起给他用土砖搭了一个小屋。村里的妇女给他送了旧的褥子棉被和旧的衣服,鞋子。还有一套锅碗瓢盆。从此他就在我们村安家了。
他是个勤快的手艺人,平时除了看鱼塘还会帮村里人编一些簸箕菜篮子箩筐之类的东西。时间久了,他已然成了我们村的一员。
村里也给他提供竹子。他有需要,就自己去砍些竹子编这些拿去卖,也可以换油换米换菜,还可以卖了留点积蓄。
李师傅在村民的帮助下。日子渐渐稳定了下来。和村民也熟悉了起来。他想回家的心思也没有那么急切了。
我们孩童时期,也喜欢去李师傅家玩,他会很热情的招待我们。
我们几个小伙伴沿着小路穿过祠堂走到他家,由远处从外观看,他的屋子就像小孩过家家的房子,一个矮矮的土砖房,上面盖着茅草。很简单又很精致。
我和小伙伴去了他的屋里,发现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他不到三米宽的屋子,放着一个1.5米的床。靠墙的床上挂着他过冬的几件衣服帽子。靠门口这边他支起架子生起了炉子。
他的干柴折断的比较细小。家中屋外沿着房子一圈他准备了好多干柴。这是他没事的时候在山里捡的。
李师傅也是个热情的人,他说邀请我们吃辣椒。他是四川人觉得辣椒是最好吃的零食。说着他去屋外2米远的一块小地上摘菜,那里有他种的苦瓜和辣椒。
他摘了几只辣椒回来,装进一个塑料袋密封,用烧成灰烬的柴木灰掩埋。上面放了热碳,大概过了半个钟,能闻到辣椒的香味了。他用火钳将装有塑料袋的辣椒夹了出来,然后用木棍反复敲打着辣椒,辣椒表面带烧焦的壳的也一并被敲碎了,很香。他解开塑料袋又撒了几粒盐,继续用塑料袋封住埋在灰里温热一下,不一会儿香喷喷的辣椒飘香四溢。
过了一个钟头,他打开塑料袋的辣椒,给我和小伙伴一些,我们摊开手掌心,尝了一口辣椒。我们往外吐了吐舌头,好辣,但确实好吃。老李有时候像童心未泯的人,他会带着簸箕和我们一起去捕鱼捉虾。捕到了鱼虾会先给我们。
我们那里是小河小溪,沿着田埂一直往外走,就会走到水库尾,水库尾端的水流很大,即便看得到大鱼小虾,我们也没办法抓住它们。
这是住在湖中央的岛上的居民的口粮,按妈妈的话说我们是靠山吃山,他们是靠水吃水。我们没有他们娴熟的技能和工具,也最好不要去抢他们的口粮。
开始我们会在这里游游泳,后来被父母知道了,被严肃的教育之后,我们的活动也开始只局限于小河小溪。
李师傅比我们大30多岁的样子。但是他也不敢贸然去水库尾捕鱼游泳,因为不小心到了深水区就无力回天了。
对面岛上廖廖无几的几户人家,连几口人都屈指可数,是很难发现并快速赶来救援的,而且我们这里的人也不具备救助能力的。
李师傅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小溪小河捕鱼捉虾,偶尔捉到一些螃蟹和十来只小鱼,这样晚上可以吃一顿香甜的美味。
那时候肉也是比较稀缺的,比肉稀缺的是钱,尽管当时猪肉是7毛钱一斤。通常家里人若不是逢年过节或者给小孩打牙祭,鲜少会掏出钱来买肉。
父辈们都是秉承着经历过战争的先辈们吃苦耐劳的精神生活的。能节约5毛决不多花一分。
李师傅也是这样的,他给我们村看鱼塘的时候,我们村每个月给他5毛钱工资。后来鱼塘改成了良田,他开始编织竹篮子,簸箕等竹具,偶尔能卖几块钱。后来物价上涨他一个也能卖上十几块钱。但他从不乱花,他都攒着。
李师傅开始攒钱,便在村子里传开了。据说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回老家四川看看。
可惜那时候山高路远,交通也不发达,李师傅身份证件也没去派出所补办过。也没有上头的领导给他慰问,更没有工作人员下乡给他补办身份证明。
听老一辈子的人说,去四川要走很远的山路翻过好几个山头到达省会城市,然后坐上大巴到火车站买好票,才能坐火车。
那个年代对于足不出户的人们来说,火车长啥样很多人也没见过。而且去这么偏远的城市火车票有多贵他们也不敢想象。
四川这个地名对于当时我们这个闭塞的山庄的人而言,在那时好像另外一个国度一样遥远。
没有人知道李师傅怎么流落过来的,所以也没有人关心怎么把他送回老家,后来李师傅回家这件事成了他一辈子的牵挂和遗憾。
我们那一代孩童很多,没事就会成群结队的去捉鱼捕虾。但是河里的鱼和虾好像无穷无尽,怎么抓也抓不完,似乎永远有在小溪小河欢快蹦哒的鱼和虾。
六月天,大人们有时做饭忙活起来顾不上我们。一溜烟的功夫,我们这些小孩就会跑到小溪里玩耍。
吃饭的时间到了,大人们就会到溪边来找我们。这时总有调皮的小孩脱了裤衩,在溪水里像青蛙一样欢乐的蹦来蹦去。也有跳进溪水里游泳的小孩,一不留神难免呛到水,他也只会露出小脑袋瓜轻轻咳几声,继续游玩。
泡在水里的玩的时候总会让人开心的忘乎所以。即便上流饮水的牛拉了粪的在小溪里。清澈流动的溪水总是让人忘了上流的溪水夹杂着牛大粪。
有一次我的妈妈喊我吃饭,我没应声。她猜我是跑到水沟里玩了。
她找寻到小溪这边来,左手拿着一根小竹枝生气的走过来。
谁家的孩童还在溪水里像青蛙一样欢快的蹦跳,谁家的孩子还沉浸在牛粪味的溪水里呛水且玩得不亦乐乎时,更多的小伙伴开始用力搅浑水恶作剧般相互泼水嬉戏打闹。
这时,有个望风的小伙伴会突然喊其中一个小伙伴的乳名:“水生,你奶过来了。”
水生的奶奶佝偻着背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她沙哑的尖细的声音说:“水生,我的心,我的肝,别在浑水里搅和了。快回来吃中饭。”
顶着大热的天,我正庆幸妈妈还没发现我,我也没有脱掉开叉的裤衩。直接小腿一蹦哒跳到了水里,
我现在依稀的记得,我时而蛙式游泳,时而并直双腿欢快畅游。那一刻我脱离地面,肢体漂浮在水里,好像能如鱼得水一样运用自如了。
正当我欢快的畅游在水沟里,还来不及顾及被呛得难受的喉咙,误喝可能夹杂着牛粪的溪水时。我更兴奋地满足于练就的新技能。
这时围观的伙伴突然在一旁说:“怡曦,你妈妈来了。”我断然以为是三番五次吓唬我的小伙伴们的恶作剧,全然没有理会。
这时一个调皮的小伙伴把我的狗狗捉来了按在水里,狗踉踉跄跄的发出求救的无奈声:“汪汪……”。
我看到自己养的心爱的小狗在我旁边挣扎,我起身准备拿起小石子扔向那个小伙伴,以示警告。
我一抬头,看到了表情严肃的妈妈左手拿着一根细竹枝站在小溪旁。我来不及吐出口里被吞了一半的口水,伴着溢出的口水脱口而出:“伊(妈妈的另一个称谓)!”
妈妈并不惯着我,她像抓小猫一样拉起我瘦小的身躯,我闪躲的目光不敢直视妈妈,更不敢直视自己私自玩水犯下的错误。
我把双手背在后面,两只小手来回揉搓。妈妈看着浑身湿透且露出无辜的表情的我,此刻我慌张得颤颤巍巍。空气一时凝固下来,衣角湿答答的水珠滴落在地面也清晰可见。
这时,妈妈拿着小竹枝狠狠的拍打下来轻轻的落在我的身上。她一贯做出不是真心打我又树立威严的姿态,仿佛警示我下次再犯错,就不是这样简单的惩罚了。
我轻声抽泣着,妈妈快速的扯下肩膀上搭着的干毛巾边帮我擦身子边说:“这都是些脏水,你在这里呛水喝,这水里有其他有毒的虫子,知道不?”
我边用稚嫩的小手挤眼泪边应承着:“嗯”。
开始小伙伴在一旁哄笑。看到威严的妈妈用小竹枝敲打我后,他们瞬间开溜了。仿佛他们不散开也会挨打一样。
尔后,我抱起我那落汤鸡摸样的小狗跟在妈妈身后,一起回家了。
我到了家,妈妈端来一盆温水,给我重新清洗身体,我的小脸小手都浸泡在脸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