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麟听得开心，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破天荒开口道：“丫头，你唱得有点老派徽剧的味道，从小学的？”

洛青鱼摇摇头：“就小时候学过一点，很久没唱了。”

“跟着哪个小师傅的？你这调我听着耳熟。”王麟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却没什么头绪。

洛青鱼心直口快道：“我小时候在国外，跟着华人街街头卖艺的老头子学的，王老师你肯定不认识，而且那老头子后来也没回过国，说实话，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胡言栗听到她说的话有些惊讶，“真的？你中文很流利啊，一点不像个在国外长大的人。”

“嗯，因为我一直在华人街待着啊！”洛青鱼笑嘻嘻地说，这话其实半真半假。

“名字都没告诉你，却肯教你徽剧？”

洛青鱼无奈地点头，“我问过的，但他不肯说，我的唢呐，二胡也都是跟着他学的。他会得可多了。”

“姓什么呢，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就没听别人称呼过他？”

洛青鱼陷入了沉思，“好像，听别人喊他老肯头。不过，那一个街区里，有好多个老肯头。”

她的童年，确实是在N国的华人街度过的。

从寄宿家庭逃跑出去之后，她变成了一个没有身份，无处可去的流浪儿。

只有华人街那一道街区里的巡警不会往死里追打乞丐，她初入那里时，因为肤色不同，无法融入那里的流浪者小团体，抢不到吃的，也不能睡在有遮挡的地方。

后来肚子实在饿得紧，偷吃了那老华侨的一块小面包，以为要被打的时候，那老头说：“小屁孩！你既然吃了我的面包，便是把自己卖给我了，我把这嗓子传给你，也不算没了门楣！”

这老头疯疯癫癫的，两鬓斑白，走路都不便利。

正常的时候，老头会教她唱徽剧小曲，一老一小就坐在老人自己改装的三轮车上，一个街道一个街道弹着二胡，洛青鱼便拿出老人珍藏的皮帽子，追着行人乞求施舍点小费。

后来，她就变成了那片街区的“小肯头”。

偶尔疯病发作，看她练功不认真，老头便会拿起藤条追着她抽。

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想着至少能不被饿死，便也就死皮赖脸地跟在老头子身边。

等到安澜找到她，把她带回中国时，老头已经去世了三四年了。

按照当地政策，老头是可以接受福利，被政府安置在N国养老院里的，但他不肯，说自己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守着他简陋的小房子，要等他的儿子。

洛青鱼本来以为，老头是怕走了以后，她一个小屁孩在这个街道里活不下去。

但随着老头清晰的时间越来越少，迷糊的时间越来越多，洛青鱼逐渐从他的呢喃中发现，他确实有一个在等待的人。

老头子快死时，洛青鱼陪在旁边，什么也没说，只是又让她唱了一遍戏。

最后一段词唱完，老人的眼睛也就永远闭上了。

只是不知那老头死之前，是不是清醒着的，会不会因为没有见到他想要见到的人而遗憾。

回国之后，她汉语说得磕磕巴巴，英语也讲得东倒西歪，但嗓子是极好的，毕竟她的天赋摆在那里，后面又经过几年私人家教，看起来便就和同龄的女孩无差了。

洛青鱼突然从一阵长思中清醒过来，竹竿晃动，她抬手一提，一条大鱼便跃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