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的表面浮着暗泽，美梦的表面则是酥脆金黄的；噩梦散发出苦杏仁味，美梦则通常是蜂蜜味中带着一丝花香。

叶沧的意识漫步在梦的海洋中。孤儿院里的梦大多都不太美好，那些或模糊或惨痛的回忆白天都在阳光下藏匿，一到夜晚便悄悄地缠绕上你的梦。

但今天梦的海洋虽然一如既往是黑色的，但味道却不似往常那般斑驳，是很纯粹的恐惧的味道。叶沧抓过一个光点，投身其中。

黑色的海洋渐渐模糊，世界被加上一层滤镜。待叶沧眼前渐渐清晰过来，他已经是这个梦的一部分了。

他向自己脚下望去，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非常的高大，”叶沧想：“果然，这个杀人犯在他们心中是这样具有压迫感的形象。看来我得适应一下。”这也正合他意。

他环顾四周。每个人在自己心中构建的“家”都有所不同。但孤儿院的孩子见识有限，他们的构建都是以孤儿院为蓝本，叶沧不一会儿就弄清了整间屋子的结构。

他向洗手间走去，故意把脚步声踩得很大，让声音四处传开。“让恐惧发酵一下。”

站在镜子前面，叶沧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上有很多人的特征，最显眼的是老郭的那道疤。看来在这个孩子心中，老郭是个凶恶的形象。

叶沧调动自己的精神力，将这张脸抹去，又改成自己的脸。他看着镜子中高大的身材配上自己稚嫩的脸，有点没绷住。“还是得改一下。”他为自己的脸些微拉长，又添了一些棱角。

“不对，这样也许更有戏剧性一点。”他又把脸换回原本自己的脸。这回他给自己戴上了一张笑脸面具。

“差不多了，可别让他等得心急了。”说罢就向着房间中的柜子走去。皮鞋在地板上踏出“哒哒”声。一想到等下的情形，叶沧忍不住有些欢快地轻哼起来。

他站在柜子面前，先是打开一条缝，慢慢地把眼睛探上前去。柜外透出的光线正好照亮了其中孩子的脸。

“是他啊。”叶沧认了出来。有一次叶沧从图书馆回来，正好逮到他在自己桌子侧面涂鸦。“待在暗处还挺适合你。”

柜中的孩子因恐惧挣扎起来。叶沧打开柜门，他顺势滚落下来，又在地上滚了几圈，贴在墙角蠕动着，又一脸惊恐地望着叶沧。

叶沧走过去，抱起这个没有四肢的孩子，就像抱着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一样。他轻轻地将其竖放到柜子中，再用被子给他固定好。

这个孩子终于崩溃了，不住地求饶着。叶沧凑到他耳边：“没事的，你不是最后一个。我很快就会去下一家的。”说完就向门外走去。在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叶沧扭头摘下了面具......

“啊啊啊啊啊！“世界顷刻间支离破碎。被驱逐出这个梦境的叶沧隐约听到楼上传来一声惨叫。周围梦的光点一下子少了一些，看来有些人被惊醒了。

但没关系，还有很多。叶沧转身走向下一个光点......

讲到这里，叶沧却突然停住了。他看向对面的张小云。这孩子的眼神夹杂着恐惧、快意和期待。“小云，你觉得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呢？”

张小云有些支支吾吾的。叶沧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没有抗拒。“当然，我一开始是很满足。看到曾经那些肆无忌惮的人在我面前挣扎求饶。第二天他们看到我后眼神里涌现出发自内心的恐惧又急匆匆逃开。我感到十足的......享受。”叶沧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但我又有些恐惧。我怎么会这样？我原来是这样的人吗？我竟然能从这种事情中感到享受，莫非我天性卑劣？”

“但是，那股异样的感觉就像霉菌一样在我心里扩散。我也不愿意放过每一个伤害过我的人。每折磨一个人，我的心里就好像被填充了一块。”

“直到，”叶沧轻声低语，似乎那个镜像跨越了十年的光阴，将叶沧眼前的景象扭曲成自己的模样，“我打开一个柜子，期待看到又一个恐惧的面庞。”

是的，他看到了，两张。

林清郁无助又倔强地看着他。尽管没有了四肢，她还是努力地想要遮住她后面的那具躯体。叶沧看清楚了，那具躯体，长着他的脸，正蜷缩在后面。

叶沧的心又变得空落落了。他第一次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