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队已经误入沙漠近一个月了,再走不出去,物资就要消耗殆尽了。
张骞愁眉苦脸很久了,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出发时候的自信和兴奋,小张看着这张脸在他的面前一个多月的时光中逐渐衰老,本来张骞意气风发的年轻脸庞现在皱纹已经爬满了。
在当初刚从玉门关出发的时候,骆驼队本有百多人的队伍,可张骞说要躲避匈奴,绕开了嘉峪关那带的公路,于是带着一行人穿越了无人区罗布泊,百人的队伍由于需要方便行进与管理,在前后分为三队,每队隔开了几公里的距离,张骞处于前锋队,小张和王盈盈则跟随队伍在第二队,不久之后,第三殿后的队无法联系,等终于走出罗布泊,到达吐鲁番的时候,一行人物资损失严重,百人的队伍失踪的失踪,有些遭遇不测,最后只剩下五十多人。
经过短暂的补给之后,骆驼队再次上路,向伊犁河流域,张骞通过司南与向导引路,可还是让整个骆驼队陷入了危险。
当他们发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都变成一望无际的沙漠时,罗盘向导都指不明方向了。
在这样的干旱沙漠,失去方向,等待他们的无疑就是死亡。
渐渐的队伍中的人们开始有了分歧,时不时的失踪几人,他们在夜晚,悄悄拿走了物资骆驼与珍贵的水,第二天天亮,张骞总会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不见了许多人,起初张骞还会愤怒不已,可随着离开的人越来越多,也就不再愤怒了,张骞提前把一个人所需要的水资源和物资分出来,每晚带着这些物资睡觉,而其他人也觉得张骞默许之前人的行为,便纷纷借着夜色寻找归家之路而去。
小张和王盈盈一路上话都不多,干燥的空气甚至是带着些许细沙的风,让人只想埋头走路。他们见到许多人坚持不下来倒下了,于是张骞便吩咐留下一人与一些物资,继续赶路,小张知道这也许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可是现在他们要脱离队伍何尝不是自生自灭呢。
二人亲眼看见有人因为中暑而倒在戈壁滩上,过了没多久就咽了气,起初他们还被吓坏了,可没过多久,那个躺在干涸开裂的戈壁滩上的人,竟然化作了一堆沙子,风一吹便消散了。
二人刚刚还极度不适与退却的心灵得到了些许安慰,这才明白这对骆驼队是因为他们的龙眸幻瞳才看见的,而如今他们的死去,并不是真的死去,或许只是龙眸幻瞳让他们看到的。二人虽然因此接受了相继的减员,却也真切的体会到了西出玉门无人寰的凄惨,那些前一秒还在和他们交谈的队员,后一秒就可能因为脱水而躺下,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心理承受不了,放弃了他们的使命,远去。
张骞不一样,他在一路反复跟小张二人讲过,他受大王之命,出使月氏国,达成联盟,共击匈奴,他不能让国家交给他的任务失败,只要他还活着一天。
可不知道小张和王盈盈是怎么在这样恶劣的环境坚持下来的,他们其实早在吐鲁番就可以退出,可偏偏小张老是想起来张骞的话,说想知道追求的东西在哪里就跟他去,所以还是那样,脑袋一热就跟了上来,王盈盈看小张没有退缩,也就义无反顾的跟上。
在到达吐鲁番的时候,小张和王盈盈继续尝试了打电话,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打通了三次,一次给台里打去,没说两句就断线了,一次小张一人拨通了谁的电话,竟然打通了很久,说了很多东西,可王盈盈问他打给了谁,他支支吾吾,就说信号不好,其实一直没打通,一次王盈盈给吴倩打去电话,她立马报了平安,说不用担心他们,只是不能打电话出来,可能联系不上,结果之后再也无法拨通。
王盈盈也不知道打去的电话吴倩他们到底听清没有,也许他们现在联系不上他们会很着急。
小张和王盈盈一合计,想到了写信这一招,于是他们一有机会,便把最近的情况与平安写进信中,虽然无法收到回信,不过他们猜测没有人来找他们,应该是成功寄出了。
当初从吐鲁番出发的五十多人三十多匹骆驼数不清的物资,现在走在沙漠中的就只有三人一骆驼一背包的水了。
张骞的罗盘一直没有恢复,已经开始使用了卜卦问路,但小张却明白一些野外求生的知识,他通过判断太阳位置来判断应该行进的方向,不断修正张骞指出的道路。
可周围都是沙海,就好像边缘在无尽的远方的宇宙一样,看不到边际,再加上从进入XJ之后的天气越来越接近夏至,沙子又能很快吸热,热浪开始从脚下席卷而来,每一天都炎热难耐。
走在沙丘上的小张,感觉热气从下而上,像滚烫的开水扑向他的脸,头顶的太阳不是一个,而是九个一般的全方位炙烤他,而他像极了在烤架上的烤鸭,周围都是烧红的火炭,汗水在几次倾盆之后又再次蒸发,如果这个时候朝三人的脸上摸去,都能直接摸到类似于沙子一样的颗粒,那不是沙子,而是汗液蒸发析出的身体盐分颗粒。
在因为炎热越来越沉重晕乎的脑袋左右耷拉的时候,小张想起来了《西游记》中,唐三藏所走的火焰山了。
其实他们早就走过了火焰山,火焰山在到达吐鲁番之前,火焰山山脉呈东西走向,横亘于吐鲁番盆地,遥遥望去却是通红与血,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但他们并不用像唐僧一样去翻越它。
他们也走过了之前的鄯善镇边的沙漠,更早他们也横跨了罗布泊,可当时天气并不炎热,也并不缺少物资,只是第三队失踪造成了巨大的人员骆驼损失。
而现在,他们所在的沙漠,才像是真正的火焰山。
周围的空气已经感觉要燃烧起来,如果一个鸡蛋放入沙地中,不过几分钟便能闷熟。
小张想象自己是那孙悟空,借来一把芭蕉扇,然后扇走身边所有的‘火’,可现在别说风了,就是有,也是一阵火焰旋风。
众人也都晒黑了一圈,更要命的是水的消耗也变得巨大,再这样下去可能撑不过一个星期了。
可沙漠中的温差却很大,白天热的要命的沙漠,晚上却格外的寒冷,可能温度降下几度,虽然这成了让XJ水果能够甜美可口的原因,也成了一行人致命的要素。夜晚,三人便简易的搭起帐篷,挤在一起取暖。
小张不知道是因为焦虑水的问题,还是担心他将二人带入了这么危险的境地的原因,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每天晚上他都会满身冷汗的醒来,他总会身体一颤拼命一抓,常常把一旁的王盈盈碰醒,以为会被挨骂嫌弃,王盈盈却只是翻个身继续贴着小张睡着。
小张也并非故意的,他的那个梦他每次醒来就会忘记,可小张知道那绝对是一个重要的梦。
就这样持续了好多天,在一个格外的冷冽的夜晚,风都变成了冰凉沙风,小张在睡前反复暗示了他自己在梦中一定要记下来梦的所有内容,他能感觉到,这个重复的梦,好像要提醒他什么一样。
在梦里,小张变回了他的小时候,在他读小学的时候,他们班来了一个叫陈盈盈的转校生,那女孩少言寡语的,但所有的用品都很精致,衣服,鞋子,发卡,甚至笔袋,尺子,笔都是这个班里面最好的,甚至她可以特立独行的不穿校服,别的同学,找她玩,说话,她都会不理睬,可能只是不经意间说了些什么,她就会哭起来,所以班里的人就都不跟她玩了。
小张倒一直在观察着,没有主动去找她,小张每次和伙伴银豪,思佳一起放学回家的时候,他总能看见陈盈盈坐上了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
有一天,下课走廊,陈盈盈走过正在打闹的小张的身边时,朋友开玩笑的推搡他了一下,却不小心连带着撞倒了陈盈盈,陈盈盈手上拿着的本子更是飞出楼外,于是大哭起来。
小张当然是慌张的,憋红了脸,惹上了这么个爱哭虫,班上的同学都解决不了,如果她去告状,那小张少不了老师的训斥。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就不着边际,或者是本能的反应了,小张竟然拿出平时逗小伙伴们的鬼脸功夫,在哭得大声的陈盈盈面前,扮丑起来。
班上的同学以为小张这样无济于事,更像是火上浇油,可奇迹般的,陈盈盈居然停止了哭泣,她有点呆呆的看着小张,她好像在问,我都哭了,为什么你不着急,反而扮着鬼脸,好奇怪的人。
小张也没停下鬼脸,看陈盈盈没哭了,心里还是大呼一口气。
陈盈盈几次都要笑出来了,但刚刚还在哭的她,强忍着笑容,表现了些不高兴的傲娇表情,很不服气一般不去看张牙舞爪翻着白眼的小张。
小张笑着说“你刚刚明明都笑了”
陈盈盈极力否认“我没有!”说着就把嘴一咧,看起来又要哭起来一般。
“好好,你没有,你不哭了,我就给你去捡课本。”小张收起都要僵硬的鬼脸说道。
“嗯”陈盈盈点点头。
于是在这个班里,大家都知道了小张是陈盈盈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要不是小张是班里的孩子王,他绝对也会成为同学们孤立的对象,要是小张不是班里的孩子王,他也不能成为陈盈盈信任的对象。
自从那以后,他的背后总是跟着一个小跟班,那个小跟班的名字叫陈盈盈,那陈盈盈的紧张的偷跑出来找小张玩,通红的脸,手捏着白色裙子的裙摆,就这样跟着,有时候小张使坏的甩掉这个低着头不看路的小丫头,急得陈盈盈左找右找,一改平常的哑巴形象,还大声地喊着,“胜哥哥,胜哥哥!你出来,别躲我了。”
小张很久没有听到‘胜哥哥’这个词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意气风发的他成了别人口中称呼的小张,张胜这个名字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连有时候无意间看到的身份证上那名字都仿佛不是自己一样。
直到‘胜哥哥’的出现,崔莺莺是谁,陈盈盈在哪儿,在梦里的小张有些恍惚,在他马上要意识到这个是梦的一刻,他又回到了那栋别墅楼下。
小张那时候没有想到,跟屁虫一跟就从小学跟到了初中,虽然不在一班,但却不影响两人时常结伴而行,好几次班里的同学起哄,传言那是张胜的童养媳,娃娃亲,小张虽然表现得生气,但那也是他第一次那么羞红的脸。
之后的他看见那个一直走在他身后的小丫头变成了婷婷少女,虽然白裙已经看不见了,但校服在她的身上反而让她更加的青春靓丽了,这个时候的小张总会加快步伐,让陈盈盈的香气离自己远一些,因此错过了看到陈盈盈脸上那明显的泪痕。
直到初一的那个寒假,那天刚领完成绩单,本来想找陈盈盈一同去庆祝寒假的到来的,可是被老师布置作业时候拖了堂,再去找陈盈盈时,她已经放学走了。
刚刚还在晴空万里的天空,阴云密布,狂风骤起,张胜着急忙慌的往校门外奔去,在他们熟悉的校门口左边的一棵李树找不见陈盈盈的身影。
他起初以为陈盈盈只是害怕天气突然下雨而先回去了,没注意到在他面前驶过的一辆黑色的轿车。
可在那之后的数天里,他怎么也联系不上陈盈盈了,于是他决定去那个他小时候就习惯等待的别墅。
虽然之前常在这座别墅前等待陈盈盈出来玩,有时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可是他也从来没有进去过。
别墅的大门敞开,里面光线昏暗,张胜叫了很久也没等来陈盈盈,他觉得今天不一样,他一定要迈进这片禁地搞清楚陈盈盈去了哪里。
别墅的门槛外是都已经铺好了大理石地板路的前院,走过了之后,走进敞开的大门,还要走过大的像个庭院的客厅,张胜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上楼的楼梯,边询问着边上楼,但无人回应。
在他上到二楼的时候,他看见了另外一个客厅,虽然房间依旧昏暗,但是他能看到有个人坐在那张黑色的沙发上,是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拿着水晶酒杯,坐得很费劲的样子,手撑在双膝之上,嘴边还叼着一支烟,任由烟燃烧。
张胜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猜测这个沧桑的男人是陈盈盈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