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县衙后堂，刘一刀跪在地上颤颤巍巍。

正首坐着一人，白净面皮。

着一件青色襕衫，袖宽四尺，领、袖绣有花纹。

腰间束以革带，头戴幞头，脚穿黑皮革履。

其慢悠悠端起盏茶，轻轻吹了几口，只一尝，“噗呲”一声吐了出来。

“蒋大人勤俭节约，清正廉明，着实可喜可贺！”

蒋仁义冷汗直冒，连忙作揖：“小人招待不周，怠慢之至，还请成大人恕罪。”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叠之物，挡着刘一刀、苟军师，塞了过去！

成大人乃隽州府从八品承务郎成不足，为其上司。

奉知府大人密令，了解贡茶一事！

成不足虽是接了，面上并无喜色，冷声道：

“通城山明水秀，连一口上好泉水都没有么？”

蒋仁义久谙官场，通城四面环山，山水之佳左近皆知。

成大人意思，乃借此说彼，指责其办事不力！

“大人恕罪！贡茶一事，纯属意外！”

“哦！”成不足轻蔑一声，嘿嘿笑着：

“百十名官兵是反贼活捉，当真是意外得很。

若是转运使大人知道，是不是更加意外？”

蒋仁义双腿打战，浑身颤抖。

转运使，乃荆湖北路转运使，他一句话，就能让其脑袋搬家。

“此间明细，还不速速说来！”蒋仁义将一腔怒气，发泄在刘一刀身上。

“大人容禀，非是我等不敌，实是吴越舟情报有误。

山中反贼成百上千，又有土铳鸟枪。

我们不过百余人，地势亦不熟悉，这才被擒，苟军师可以证明！”

按当朝制度，剿贼被擒，轻则撤职，重则砍头。

刘一刀早已想好对应之词

此事属知县大人密谋，断无路、府知道可能。

县衙无人可用，最多呵斥一番，准其戴罪立功。

若说自己率领兵甲之士，被山民桌椅板凳、锄头石头等农具打得落荒而逃。

不但脸上无光，更让大人震怒。

这苟军师阿谀奉承，小人嘴脸，不知道背后乱嚼多少舌根。

今日当着成大人面，将他拉了出来！

苟军师一听，顿觉不妙。

只怕刘一刀抖搂出自己跪地求饶、老实交代等事。

转念一想，刘一刀将一切责任归咎于情报有误，山中反贼猎枪势大，并无半点牵连于他。

或是他也觉得，撕破脸皮互相检举，免不得都要受罚，忙道：

“两位大人，刘将军所言确乃真事，其围剿反贼时一马当先，被猎枪所伤即是明证！”

承务郎成不足、知县蒋仁义表面煞有介事。

实际对此毫不关心，审问只是走个过场。

“还不将山中情况，一一与成大人说清楚？”

“山中地势险要、山民甚多、又兼之有土铳等为器……”刘一刀如倒豆子般，一五一十除将自己如何失败不说之外，其它所知陈述明白。

成不足点点头：“反贼人多势众，又兼猎枪之盛，刘大人不敌，那也是情有可原！”

刘一刀听到情有可原，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心平静下来。

“成大人，不知上头如何指示？”

蒋仁义处境尴尬，其下可用之兵，由刘一刀带领个个被擒，士气大跌。

仁勇校尉吴六六听调不听宣，自己贪污腐败，与其更是间隙不少。

自己独木难支，若无知府大人支持，贡茶之事，山民已有防备，只怕难于登天。

“知府大人收到蒋大人密函，得知山民造反，已报荆湖北路转运使，并于各县调配军械、士卒剿贼，不日将至！”

蒋仁义如久旱逢甘雨：“有知府大人相助，必能一举歼灭反贼！”

成不足呵呵笑了两声：“蒋知县来此，已有几个年头吧？”

“回大人话，四个年头！”蒋仁义知其话里有话，或是升迁之机。

“若此事能够平定，今年吏部考核，说不定能定个甲优！”

蒋仁义深知知府大人乃吏部侍郎门生，整个人如打了鸡血，一口保证：

“请知府大人、成大人放心，此事不成，提头来见！”

成不足呵呵笑了，忽道：“蒋大人可知苏子瞻？”

蒋仁义不解其意，苏学士文章达于天下，诗词雄于古今，天下谁人不知？

“只是听闻，未曾见过！”

“尔等山野县令，也知苏学士大名，可见‘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

蒋仁义更是好奇，成大人之言，是何意思？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牛衣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成不足摇头晃脑，闭眼吟诵，极是陶醉！

“蒋大人可知其意？”

“小的年幼时，也曾习过些诗词，略懂，略懂！”

蒋仁义自小不学无术，偏爱附庸风雅。

“你既懂，明人不说暗话，此乃圣上赐茶于苏学士，苏学士为此而填之词！”成不足一字一句，极是郑重：“若贡茶之事有误，其中后果，你仔细思量！”

蒋仁义打了一个激灵，后背瞬间湿透。

此茶经苏学士妙词歌颂，必传于天下。

圣上爱之，天下珍之。

若山中剿贼之事失败，圣上动怒。

别说自己提头来见，说不定抄家灭族。

北港，平朗圩。

北港，因南港、北港、岭源港三港交汇，港水朝山中北去而得名。

圩者，集市也！

因交汇处为山中各村寨必经之路，族人于此以物易物，各取所需，遂成圩。

此处地势平坦，故名平朗圩。

未至其圩，便听见一阵歌声，唱的是：

“茶锅煎出乌鸦眼，

槌头点出牡丹花。

十指琉璃托茶碗，

碗碗托出待仙家”。

歌声起伏，喝彩不断。

一阵茶香从平朗圩经风送出。

“好香！”吴有忍不住赞一声。

“这是北港特色，‘打油茶’的香味！”胡彪解释。

“榨油么，怪不得这么香！”

吴有家在农村，幼时随奶奶在别村炸过油。

芝麻、菜籽炒熟之后炸油，香飘数里。

“不是，你去了自知！”胡彪神秘一笑。

沿溪水转几个弯，便见一水蜿蜒而过。

千丈见方宽敞处，挤满了人。

服饰五花八门，银饰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