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五年正月,寿春。
此时的寿春城虽复往年之雄盛,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变,打破了宁静繁华,将凛冬带到了这座悠久古城。
自元康九年至今,天下大乱已有十二载。
今岁犹为甚。
这会儿刘曜、刘粲深受去年兵败洛阳之鉴,选择了在兖州用兵,企图彻底击溃中原的晋军主力后再攻打洛阳。石勒则是跑到了宛邓一带,击垮了聚集在此的雍州流民帅侯脱、严嶷,直逼襄阳。王弥兄弟流窜于许颖之间,四处烧杀劫掠。
相比起贼寇们辉煌的战绩,国朝诸镇的表现就彻彻底底的一塌糊涂了。
去年就不多说了,严防死守之下,被人家层层突破,愣是完成了洛阳城外打卡签到。若不是有凉州兵来援,洛都估摸着当时就被扬了。
如今,好不容易击退敌军,刚过个年,大家伙又开始了自己的骚操作。
当朝太傅、加九锡的东海王司马越带着国朝台省官署、数万骁锐出洛阳,外镇豫兖。说是要彻底剿灭在附近流窜的王弥兄弟,可来来回回净搁那逛该。
正事是一件不干,光想着争权夺利了。
而有着中原片警之称的征东大将军、都督青州军事的苟晞,刚过完年就被曹嶷击溃,给大家送了份开年大礼。退到高平的苟晞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吃败仗的主要原因还得怨太傅。
于是,俩人开始互相撕了起来,完全不顾中原倾覆的危机。
南中国也随之接二连三的骚乱起来。
流窜在荆北地区的雍州流民,去年就已经把征南将军山简、荆州刺史王澄摁在地上摩擦了。现在,石大老虎吃了几个羚羊后,也准备找山简、王澄再刷刷战绩。
流亡于荆南地区的巴蜀流民帅李骧见状,跟着造了反,想要一展宏图。
好在,荆南还有能打的应詹坐镇,三两个巴掌就打醒了李骧!
至于国都洛阳,在太傅司马越的一番神操作下,俨然成为了过河之卒,面临着府寺官署掘埑守己、军民自保的艰难处境。
堂堂中国天子婴门自守,传檄四方,却无人应征。诸征镇方岳,闻声胆怯,望而却步。
何其可悲!
而寿春,在这个混乱的时间段成为了国朝军事、政治方面的焦点。
镇东将军、都督扬州军事的国朝方岳周馥,自天子传檄四方后,便上书敬请天子南狩,巡视寿春。
可太傅司马越早在几年前就看跟自己一直唱反调的周馥不爽了,这封奏疏也成为了扬州内战的导火索。
镇东将军府内。
周馥面溢愤色,默读着眼前的讨伐檄文,怒发冲冠,珠目欲出。
“谢擒!有何面目存于世哉!”
纵使怒气冲霄,到最后也终不过化为一句无奈之词。
时年六十有八的周馥,愤懑叹语后,不禁神气尽丧的垂下骄傲的头颅,苦笑连连。
军谘祭酒扬州厚望华谭,此时也感受到世态之炎凉,不知作何安慰之语。
岁旦前,诸君共襄国事,联名上书敬请天子迁都。然岁旦未过,太傅一封诏命,局势瞬息万变。
自太傅移镇项城,尚书台亦追随至此,国朝诏命之所出,四方少有违命者。
当然面对太傅司马越的威逼,大家并非没有做出应对。
那裴硕与太傅有姻亲之联,镇东自有防范,命其先行率众北去项城,也有试探之意。
果不其然,裴硕之众尚未远走,便以奉太傅命为号,起兵作乱。
早有准备的情况下,裴硕大败,退保东城。
而后镇东以故吏谢擒为将,领精兵万余,围攻东城。同时联络四方,征兵训伍,以为后继。
可惜,这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成为了一个笑话。
四年前太傅以司马睿为安东将军,镇建业,以分镇东之势。
时至今日,司马睿得三吴之助,以扬威将军甘卓、建威将军郭逸、郡国都尉宋典率军万六千人自历阳北上。
原本共同署名上书的安丰太守孙惠,闻风而降,并将兵东趣,为其响应。镇守合肥的祖纳、围困东城的谢擒,皆率众投敌。
祖纳、孙惠的投敌之举,对于寿春的影响还不算太大。毕竟,裴宪、司马殷石都闻风跑路了,他们两个不坚定份子投敌似乎也不出意料。
可镇东倚以为重的谢擒率众投敌,让整个镇东府上下闻风鹤唳!
陈敏之乱爆发后,镇东奉皇命替代刘准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军事。在一系列针对陈敏部众的作战中,带出了万余精兵。
而在击溃裴硕后,这万余精兵便在谢擒的指挥下,负责围攻退守东城的裴硕残余力量。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最不可能背叛镇东的谢擒,投敌了!
不仅如此,还亲笔作下这份檄文。
自此,寿春内外,无不震荡!
众叛亲离,精兵尽丧!
“谢擒,小贼尔,忘恩负义,必不久矣,将军万不可因小贼之变,而忽家国之事。如今,司马睿虽合诸逆,可城中亦有精兵万人。当内镇宵小,外拒贼寇。凭寿春之资,二三载间,必定国业!”
镇东长史吴思,见周馥、华谭尽皆不语,即挺身建策,以安众心。
周馥闻言,蹙眉长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