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劫起(1 / 2)竹林深处故人归首页

姜瑶只能以凡人之躯渡劫,挑来挑去,投身入了京城罗员外家。

如今她的名字叫作罗玉淑,对前事尽数不记。

这日罗府内外挂着红色的绸子和灯笼,一条火红的地毯从大门直通内院,几个大大的“囍”字正贴在罗家千金——罗玉淑所居住的玲芳院的门上和窗户上。前院空旷的场地已置了几桌酒宴,宾客也零零散散的坐了几个。

今日婚礼的新娘就是罗玉淑,新郎则是在殿试上刚得了探花的当朝丞相之子李勤。

罗府的人忙里忙外,上上下下也都带着笑容。不高兴的却只有罗玉淑本人,她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已有三日。

面对这场并非她自愿的婚姻,她即没有在闺房内东打西砸,也没有对伺候的丫鬟大喊大叫。坐在梳妆台前,始终一言不发。眼角含泪,呆呆的看着窗前的一棵凤凰花树。

眼看着吉时快到,但罗玉淑还是一身素衣,任丫头婆子们如何劝,她都不肯换上喜服。

此时,罗玉淑的奶娘从院外进来:“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我也不想小姐去跳火坑。可是李公子文武双全,模样也生得不错。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算是一桩不错的亲事,不如……”

罗玉淑终于开了口,打断了奶娘的话:“那又如何?我常年卧病,对于母亲和父亲来说不过是个烫手山芋,只不过是被李公子瞧上了所以才有的这桩婚事。待我嫁了,不仅可以还了哥哥的欠的债,也能让父亲和母亲少些负担,我知道罗府快撑不下去了。”

罗玉淑话落,屋子里的下人们面面相觑。

“都出去,你们一会儿再来。”奶娘听到罗玉淑说了忌讳的话,迅速把一屋子的丫头打发了出去。

奶娘走到门口时,见罗玉淑的贴身丫鬟巧翠带着东西过来,接了巧翠手中的东西,又对巧翠吩咐道:“巧翠,你去前院找找夫人吧。”

奶娘再次进入罗玉淑的闺房,把东西放下,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一边替罗玉淑梳头,一边继续说道:“小姐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若是老爷夫人不疼您,当初怎么会让您挑那么久的夫婿?您看您现在年纪也不小了!”

罗玉淑苦笑,几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呵,所以,奶娘也觉得我年纪大了,只要有那些公子哥看上,就不能再挑了是吗?”

奶娘打了自己几巴掌,继续说道:“都怪老奴这嘴,是我说错话了。”

奶娘将要把手搭在罗玉淑的肩上,罗玉淑却转个身子躲开了:“什么情况我心里清楚,在家中尚且还可以做一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嫁到丞相府中就不一定了。我自小不喜欢理家,也不喜欢那些繁琐的规矩,无拘无束惯了。原先家中境况好时,母亲还惯着些我,我不想学的就不学,这几年已经不那么惯着了。从我十九岁开始,母亲就一直督促着我学那些规矩。什么吃饭怎么吃,走路怎么走,与人说话该怎么说,什么这不能做、那不能说的我已经乏了。我这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历来不爱委曲求全,嫁去李府恐怕也少不得与李家二老发生些争吵,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

“小姐……你……”奶娘的话还未说完,房门被一脚踹开,罗老爷和罗夫人一起走了进来。

“你今天不嫁也得嫁!”罗老爷揪着罗玉淑的手臂,一巴掌打在了罗玉淑的脸上,跟在罗老爷身后的下人也被吓得打了一个寒颤。罗老爷松手时,罗玉淑已经摔在了地上,她的半边脸和嘴角都沾着血渍。

罗老爷并不关心她的伤势,只觉得还不够解气:“奶娘你把那些丫头都给我叫进来,替小姐更衣,就算是绑今天也必须把她绑上花轿。”

“爹,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吗?为什么每次……”罗玉淑带着哭声喊出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罗老爷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孽障,有你这样跟自己父亲说话的吗?早知道你是这幅样子,出生的时候就听命师的话,把你这个妖孽掐死!”

“命师?妖孽?”罗玉淑捂着受伤的半边脸,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好了老爷,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了你说的那个命师前几年不是因为犯了事,被砍头了吗?他说的话,有几句能信的?”罗夫人眼看父女俩的矛盾即将越演越烈,赶快上前劝阻。

罗老爷本不想回答罗玉淑的疑问,但是听了罗夫人的话,还是把心里憋着的事情说了出来:“夫人你忘了,你怀了她一年多才把她生下来。生她的时候,你还差点危及性命,不是因为那位命师和钟太医来家里替你医治,你可能就真的去了。这妖孽自从出生,家里因为她总是鸡犬不宁,不受管教又不学无术!”

罗夫人从袖子里掏出了手绢,擦了脸上的泪渍:“老爷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这些做什么?淑儿虽然顽皮,但是不仅对家里的老老少少很好,对你我二人都是孝顺的,每年你过寿淑儿也都精心给你准备贺礼,挑你想要喜欢的。你生病的时候,她可是带着巧翠去了很多地方,才给你请回来了妙雪神医。若她真是妖孽,怎么能把圣上都请不来的人都请来了?”

罗夫人的话,似乎说进了罗老爷的心坎里,气虽然消了些,但说出的话依然教人心寒:“看在你娘和今日你大喜的分上,我不跟你计较,你已经二十三岁了,有这么好的一桩婚事,你还挑什么?再不出嫁是等着我们养你一辈子吗?今天你必须上花轿,若再敢忤逆,我今天就把你的腿打断送上花轿。”

“奶娘!奶娘人呢?”罗老爷叫唤着,奶娘就带着丫头们进了房门。

“在呢,老爷。”

“迅速给小姐上妆,若是延误了时辰,今天就把你们通通发卖出去。”罗老爷说完,就甩了下袖子朝着门走去。

“是!是!我们这就给小姐上妆。”奶娘一边回答着罗老爷的话,一边送他出了门。

罗老爷除了对女儿会苛责一些,但是罗府的其他人都是好的。只要府里的下人活做得仔细,每月的赏钱便少不了。另外,罗老爷每逢年节都会把府库里多余的东西收拾出来,然后分给府里的下人。

府里的下人们,就靠着每月的工钱和赏钱养家糊口。所以,一旦听到要被发卖出去,自然各自心里一阵哆嗦。

罗老爷出了门后,奶娘和丫头们怯怯的抬头看向了罗玉淑。

“替我上妆吧,我不为难你们。”罗玉淑跌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她发丝凌乱、两眼无神,木讷的在丫头们的要求下起身、抬手,穿上了红色的喜服。

罗夫人拿了药进来,仔细为罗玉淑擦着脸上和嘴角的伤。擦完之后,罗玉淑握住了罗夫人的手:“娘,我是不是就不该活着?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生,父亲的脾气才变成这样的?”

罗夫人拍了拍罗玉淑的手背:“怎么会?我们淑儿可孝顺了,淑儿是好孩子。”

罗玉淑缓缓抬头,看着罗夫人时眼泪又流出来了:“那如果我在李家呆得不自在,我还能回来吗?”

罗夫人把罗玉淑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上潸然泪下,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要是想娘了,就来信告诉娘,娘可以带你去外祖父家。”

“好!”罗玉淑没有多问,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罗夫人亲自为罗玉淑梳洗,戴上了发钗、凤冠,镜中的罗玉淑温婉娴静、眉目毓秀,一双水润的眼睛楚楚动人。

一切打理好后,罗玉淑跪在罗夫人面前磕了个头,再抬眼已是热泪盈眶:“母亲,往后我不在您身边,一定照顾好身体。您眼睛不好,以后就别一直熬夜给我做衣服了;另外,我求妙雪神医给您配药膏已经让巧翠送去您房里了,若您头风发作用些就会不觉得那么难受了……”罗玉淑的脸贴在母亲的膝盖上,“我知道您的腿是生我那年落下的病根,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记得……记得……”

罗玉淑泣不成声,罗夫人轻轻抚着她额头的发鬓道:“你不用说,娘都知道。其实你出去了,或许也好,至少不用再受你爹的气了。”

罗夫人说完,罗玉淑起身扑进了罗夫人怀里,哭着喊道:“娘,我舍不得你……娘……”

罗夫人拍着罗玉淑的背:“好了,大喜日子不兴哭的,我再给你补下妆。”

罗玉淑起身,又坐在了梳妆台前,罗夫人给罗玉淑补完妆后,微笑着看着镜子里的罗玉淑:“我们淑儿,多美啊!哪家公子瞧不上呢?”

“娘……”罗玉淑抱着母亲,头埋在母亲的怀里。

“不许再哭了,时候差不多了。”

“夫人,李公子已经到府门口了,小姐该出阁了。”罗玉淑本来还想说什么,丫鬟却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她又只能把一肚子话咽了回去。

罗夫人替罗玉淑盖上盖头,李勤已经到了玲芳院门口。

罗玉淑在母亲的搀扶下走出了闺房,门外穿着红衣的李勤意气风发、笑容满面。可是盖头下的罗玉淑却已落了几滴眼泪在白皙的手上,虽然罗玉淑很快擦去,但是依然被李勤看见了。

李勤的眼色闪过一丝担忧,但是看到罗玉淑接过了牵红的另一头,他只当罗玉淑只是不舍得家人。所以给罗夫人行了礼后,还是微微一笑,“夫人……”李勤思索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哦不,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玉淑的。”

罗夫人微笑着点点头,手握在李勤的手背上:“嗯,那就拜托了。”说着似又想到了什么,落出了几滴眼泪,继续道:“如果你觉得淑儿不好了,或者不能与她长相守了,那你就把淑儿送回来还给我吧……”

李勤微微皱眉,又行了个礼道:“母亲放心,我想应该不会有那一天的。”李勤看了一眼罗玉淑,“我对玉淑不止是一见钟情,我更喜欢她的善良和气度……”

盖头下的罗玉淑听了,虽然心里有疑问,但没有发问。因为不管李勤说什么做什么,不管真情也好,假义也罢,对她来说那些都不重要,她只把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往里再塞了塞。

罗玉淑在下人的搀扶下跟着李勤出了罗府,上花轿时李勤为她拉开了轿门的帘子,悄声对她说:“别害怕,有我!”

花轿外的锣鼓声越热闹,罗玉淑的心里就越觉得难过。她的眼神落在手中打开的匕首上,几滴泪落在刀柄上晶莹剔透,像极了家中盒子里的珍珠,几缕阳光落进来,光返得人睁不开眼。罗玉淑把匕首合上。

自从罗玉淑记事起,虽然在家里从不缺金少银,但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时,罗玉淑就总是被骂的那个。

罗玉淑在吃饭时,想去喝一口冰镇的果汁也被父亲骂:“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吃饭的时候,不许喝凉的。你喝一点热汤,是会把你毒死吗?吃个饭也不坐端正,两只手都杵在桌子上这样很好看吗?叫你去学武功你不学,叫你学管家、经商你也不学。你学的刺绣、画画有什么用?做什么都做不好,活着有什么用?你在家要花一堆银子养你,你出嫁我还要贴钱,你除了破财还能做什么?一说你,你就这个死样子,最好赶紧给我嫁出去,让我眼不见为净……”

罗玉淑在家的时候,只要见到父亲,这样的责骂声一直不断。她躺在摇椅上休息,也会被父亲骂很久。所以从小到大,罗玉淑都很害怕父亲,唯独与母亲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