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位弟子中,莺儿出身微末,却深得我心。
若能留她继承技艺,嘱她携孩儿珠柔回乡,教养长大,将甚慰我心。
可她亦执意陪我同去。此一别有去无回,可叹妾平生积累所学再无人承继矣。
冰华敬上
忠王通过时间推测出夫人临行前写了这封信给他,那时她还以为莺儿回不来了。
妻子想给莺儿的嘱托,他除了兵法精通以外,其余时候都是个粗人,不能明白妻子对莺儿的那番情意,留给莺儿自己去看好了!他还没有想好未来怎么办,只是自言自语,“那个狗贼觊觎夫人已久了……”
莺儿看到最后几句,知道夫人对自己向来寄予厚望,信中也不忘记上,莺儿着实感动。
其实即使没有这些嘱托,她也会求王爷,让她教养珠柔成人。一来因为王爷常年征战沙场,而且脾气有点暴躁,根本顾不来孩子。二来因为这是她做人的本分。
至于忠王,他跟夫人一向十分恩爱,一向也听夫人的话。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夫人多年以后还是落入那人手里,而这一次,他连夫人生死都难确定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嚎啕了,拔出刀来胡乱挥舞,看着孩子,口里念念叨叨:“爹对不起你,以后也看不到你长大,爹不想让你变成孤女最后像你娘受欺凌!你快投个好胎,我好上路去杀狗贼!”
他说着说着大哭起来,头发晃得都散开了。
莺儿听到这里,看到他这番样子,知道他是内心崩溃了,她马上跪下,哭湿了大片素团衣襟:
“王爷,请三思啊!请遵夫人遗命,日后定会东山再起光复河山。不要胡说,孩子会平安养大的,您放心!如果做不到你可以杀了我!”
“别挡我!”忠王又哭喊道,“未来大势我早清清楚楚,两年以前,朝中大臣就为保存家业投靠胡人,齐枫把持朝政数十年,太祖开始所积百年祖业都快被他卖完了,卖完了呀!”
忠王一向喜怒形于色,但是今天情绪的剧烈程度,莺儿从来没有见过,可见他的精神真的快撑不住了。唉,苦也,苦也!
莺儿能理解他,但是并不好直接上前安慰他。
其他仆人听见,也来院中说话宽心,但没有用。
莺儿看见仆人阿九沉默不语,平时数他最机警了,便说:“快去宫里报告皇上!把王爷的情况说与他听!”
“是!”阿九点点头,马上去了。
珠柔看见父亲哭,闪动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哦哦叫着够着父亲,要莺儿把她抱到忠王身边,好像认为父亲看到自己就能高兴起来。
她伸出一只手,就来给忠王擦起了眼泪。
别说,好像真的有用!一下,两下,三下,软软的小手,摸过一个大老爷子的泪痕。
孩子的眼睛,也好像能看懂他的悲伤似的!
忠王一开始还怒气满胸,后来就呆呆地看着孩子,任由她的手掌抚过,恍恍惚惚之中好像看见了夫人,慢慢安静下来了。
莺儿趁机劝说:“王爷,郡主耳聪目明,音韵天赋过人。我打算隐姓埋名,将夫人教给我的雅乐传给她,此等音乐专为祭祀神明祈福山河无恙而作,胡人若掌权,将来必除之而后快。若有一天中原重见天日,必有官家寻访,您也能因此重振门楣。”
“哼,胡人要夺取中原,得先从我尸体上过去!”听到莺儿那番话,忠王很生气。
但是想一想,他也知道形势逼人,便望向珠柔,眼里渐渐流露出父亲的怜爱,又摇摇头,叹了口气。如果有这项技能被胡人知道,将来不见得会保全性命,但是,谁让她是冰华的女儿?
莺儿长跪不起,又大哭着:“大人,我学雅乐一开始就对夫人发过誓,都有文字为证。现在我也对您发誓,我即使为奴为婢,也要抚养珠柔成人,报答夫人和您的恩情,教珠柔继承您和夫人的遗志!就算,就算真有一天我们遇到坏人,我也定会拼死护住小姐,不让她名誉受到一点损毁。”
“我怕你性格软弱,无法护她,让她沦落到低贱卑俗之人手中。”忠王说,“你要是想养她,就必须按她的身份教养她!”
“我一定会把她培养成你和冰华夫人的女儿,大人!那是爹爹,快叫他!珠儿!”莺儿抱着孩子指指忠王,拍拍孩子的脸颊,这似乎是她们之间的信号似的。
“dddd…滴耶……”珠柔发出稚嫩的声音,嘴里吐着泡泡,还是甜甜地笑,还不知莺儿为何伤心哭泣。
忠王看到这个画面,手里的刀,颤颤地,铿的一声,掉在地上了。他哽咽道:“莺儿请起,我沈复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即使一线希望,我也会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