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末年,中华大地兵祸四起,先有闯王李自成西安称帝,定国号大顺,随后即挥师东进攻占北京城,崇祯皇帝自缢于煤山,大顺朝一统北方,岂不料仅过月余,辽东总兵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南下,进占北京城,自此,满洲铁蹄肆虐北方大地!生灵涂炭,先是大明,再是大顺,又来大清,乱世末年,各方势力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旧朝初灭,新朝未稳,鞑子来势汹汹,铁蹄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攻城略地,整个北方大地竟无人可抵挡,便有许多仁人义士不甘坐视亡国,组织起数股抗清义军,在冀鲁晋豫几省与清军周旋,怎奈清军势盛,加之义军内部人心不定投机者众多,几场败仗下来,更是人心思乱,一旦人心思乱便是打仗既无章法又失谋略,末了,义军便被清军设计聚而歼之,义军除大部分战死并投降外,只有少数人逃出清军包围,逃出的众人眼见抗清无望,只得各自还乡,
此刻的济南城还是大顺朝的地盘,与城外的兵荒马乱相比,城内倒是比外面安逸许多,除了街头多了一些难民和不时有大股大顺军穿城而过西出迎战鞑子外,城内似乎与往常日子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便是大街上的人,也比以往少了许多,
十六岁的宋振廷是昨天到的济南府,自从去年不顾爹娘反对,凭着一腔热血,留了家书,硬是参加了抗清义军,这一年来,他随义军辗转河北山东等地,期间义军与清军数次交手,几无胜绩,有两次他更是险些丧命,身上亦负伤不少,多亏临走时钱叔给的秘制外伤药,才让他几次受伤都挺了过来,他们这股义军于半月前被清军围了,只有他和少数人逃了出来,离家一年有余,又见过了战场的血腥残酷,此次侥幸得活,便实在是想念爹娘,想念钱叔,想念罗叔陈叔玉大娘,一有这个念想,便甚么也顾不得了,恨不得立马能飞到滨州城,便跟着难民往东走,沿着官道向东走了五天,于昨天到达济南城,在大通铺对付了一宿,今天早上起来便想买两个馒头揣上好继续上路,沿街寻了一圈,在一说书茶馆对面看见一馒头摊,要了几个馒头包了起来,这边等着摊贩包馒头,那边下意识瞅了那茶馆一眼,正好见小二拿了一牌子挂在在茶馆门旁,原是挂的今日说书先生讲的书名,宋振廷看了一眼那牌子,见牌子上写到“奠州五侠传”,“奠州”“五侠”?宋振廷若有所思,接过了包好的馒头,走到那茶馆门前,见茶馆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但还有不少空座,此刻那挂牌子的小二迎了出来,因问道:客人可是要喝茶听书?恰巧今个儿说书先生开新书!您是赶上了,现在还有座儿,要不您里边儿请?放在以往,像宋振庭这种破衣烂衫的打扮,小二别说请他进来,就是他站在门口都得给他撵走,可如今不比往日了,外头兵荒马乱的,吃茶听书的人本来就少,便是如今能拉一个客人就拉一个客人罢!看着小二殷切的眼神,宋振廷思虑一瞬,反正赶路也不差这一天,便鬼使神差的进了茶馆,进去找了坐儿,要了一壶茶,一边就着茶吃着馒头,等了不多时,说书先生便来了,上了台上,先抱拳对台下作了一揖,便开口道:小老儿给各位衣食父母请安了,感谢列位客官一大早儿的就来捧场,今个儿小老儿不能让各位白起早来,今儿咱们伺候列位一新书,书名叫什么呢?想必大伙儿应该都知道了,叫做“奠州五侠传”,说这奠州五侠,上了年纪的人兴许还都有印象,当年这五人可谓是名噪一时,如今把他们的事迹编成书,权当讲给大家听个趣味,这吉祥话和车轱辘话今个儿就不说了,咱们直接开书,说着醒木一拍“啪”!便说道:列位,今个儿咱们说的这书叫奠州五侠传,说起这个故事来,那是万历朝末年的事儿,距今也有二十多年了,这奠州五侠传怎么个由来呢?虽说这故事叫奠州五侠,这是咱们百姓对他们的爱称,但当时的官府可称他们为奠州五贼,只因他们这五人杀贪官,斩污吏,抢豪绅,助百姓,搅得当时整个山东官场人心惶惶,便给他们安了个五贼的污名,咱们既说五侠,便是有五个人,这五人都是谁呢?他们分别是猛金刚罗金杵梁上飞陈飞寇赛华佗钱老药儿,粉面修罗玉面矶以及玉面杀神宋殿臣,又说书名叫奠州五侠,虽有奠州,但这故事可不单单是在奠州城发生的,只因这五人同在奠州相识结盟并合力共除奠州一患,才将书名叫做奠州五侠传,若论起头儿来,咱还得从滨州说起,“啪”醒木又是一拍,道:咱们书说简短,便是开始:
万历四十六年十月,河南境内,是时金乌西坠,秋风咧咧,雁字排空,俯视着苍茫大地,但见远处一列步军宛如一条弯曲的巨蛇蜿蜒缓慢的爬行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头雁高声啼鸣,似在提醒雁群日落将近,寻找休息之处,雁群碧空鸣荡之声惊醒了在沉闷的行军中昏昏欲睡的千户,骑在马上的千户直了直后背,捶打了两下因久坐马上发硬的老腰,少不得叨咕两句春困秋乏,又听见上方雁群啼鸣,眯眼抬头望天,见大雁南飞落日西沉,到有那么一股应秋景的苍凉萧瑟味道,回味过来便环望四周,不禁感叹苍凉是真苍凉,萧瑟也是真萧瑟,河南之地多平原,足称得上是沃野千里,而此时正是秋收时节,田间地头本应是一派繁忙景象,青壮劳力熟练的挥动镰刀收割打捆,幼童在后面捡拾遗落的麦穗,三三两两的妇人挎着篮子结伴去田间送饭,夕阳西下,离天黑还有些时辰,总会有些庄户人家趁着这时候天气正凉爽还能视物便多割些麦子,但此刻眼前哪有这番景象,入眼全是撂荒的田地,田地里均是过肩高的蒿草,伴随着咧咧秋风掠过一片片蒿草发出的细簌之声,却更加感觉周遭死气沉沉,目之所及一片萧瑟,更无半点人影,想前些日大队人马初进入河南境内时,还能在官道上看见三三两两的流民向南走,那流民中,好点儿的人家还有副板车,板车上载着包袱和家里老小,丈夫在前拉,妇人在后推,携家带口的艰难前行,稍次点儿的人也还有衣裳穿,只是身上衣服补丁一块儿叠一块儿,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并不理会周遭的人和事,倒是遇见那差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连条裤子都没得,光着泥糊糊的大腿向队列中的军爷讨饼子吃,每被呵斥打骂推倒也全不在乎,依旧起来要吃的,直被一脚踹的起不来了,便也就罢了,初入河南时便感萧条一些,但起码还能见到人影,可到了此地,不仅田地撂荒,连人影都无了?千户心下思量便打马择一小丘眺望远处,见前方有一小城,看不甚真切,此刻已近黄昏,在天黑前部队需找地方安营扎寨,千户便决定在此城外安营,需派人提前通知城内守备,免得到时候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思及此,便打马回到行军队伍旁,此间行军兵士成一队,总旗走在本部外侧,随时监督队形申斥交头接耳者维持军纪,所以在行军阵列外侧走的皆是总旗,百户以上军职则骑马,千户骑到队伍跟前,准备指派人去城里报备,便赶上谁就是谁了,手持马鞭指住队侧一总旗,叫上前来,那总旗快步跑来,待到跟前低头抱拳行礼,唤一声大人,便等待发令,千户搭眼一瞧,见此人身形高挑却不失健硕,肩宽腿长,半旧的黑色镶钉布面甲衣旁人穿着稍显肥大但穿在他身上便完全撑的起来,再观其面,盔沿遮住大半额头,行伍之中常见的麦色面庞,鼻直口方面型周正,浓眉入鬓,眉下一双桃花眼,配上剑眉,不显风流却更添几分男儿气概,浓眉大眼,当真长得一副好姿容,行礼过后腰板笔直的站在马前听令,虽经过长途行军,面露疲惫,仍旧身姿挺拔,不见少许惫懒之意,端的是伟岸英俊,当是谁人,原来是宋殿臣宋总旗是也。
说这宋殿臣,山东人,家住山东滨州,此地与辽东卫州城隔海相望,家里本是当地富商,专做滨州到卫州的海运生意,宋殿臣家中排行第三,大哥宋金臣,二哥宋龙臣,这二哥本起名宋銮臣,三兄弟名字中间合起来正是金銮殿三个字,又因后边都有臣字寓意以后三子都会在金銮殿做大官,因家里人世代经商,族中无一人出仕,且商人地位最低,时常受官府盘剥,既要破财还受窝囊气,每每思来,更是憋闷,宋父便一心希望家里能出个官儿,从三子名字便能看出宋家对于当官的渴望,这宋家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在当地颇有些名头儿,正所谓树大招风,宋父恐有心人利用三子名字故作歧义另作文章,于是便把老二的銮改成龙字,变作宋龙臣,可是三子相继开蒙后几年,却发现都不是读书的料,无奈之余既不是读书的料那早晚要继承家业跟着跑船,因海上偶有海盗水贼劫掠,所以宋殿臣并两位哥哥很小的时候父母便请武师教些他们拳脚功夫,待到成年后,逐步接手家里生意,三兄弟便各自跟随商船往返于辽东海域,每日劈波斩浪,水宿风餐,最是辛苦不过,海上生活虽苦,但也无拘束,宋殿臣每站在船头看海天一线长河落日,他便总能生出别样的心境来,与那在家读书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是每当这个时候总想吟两句诗应应景,却念不出来,这感觉确是不美。
时值二月,天将破晓,灰蒙蒙的大街上,已打了一圈更的更夫拉着长调喊着“早睡早起保重身体”并最后打了几声梆子咚咚咚咚咚!便是完成了一夜的工作,回谯楼去了,城墙上轮岗的兵丁腋下夹着长枪笼着手缩着脖子去往岗上上值,那哈欠打一半儿愣是给冻回去了,嘴上嘀咕了一句上辈子作孽,这辈子当兵,叹息一声,磨蹭着到了地方交接换了岗,站在城墙上往下看,目下所及便是滨洲城了,滨洲城乃典型的北方城市,城内街道既宽且直,房屋民宅均是青砖大瓦房,并无繁复雕刻装饰,虽失精致却也古朴大气,城内建筑无论官署商铺还是普通民宅都是单层瓦房,只喝茶听曲儿的品茗轩与赌场运东来并滨洲城最大的饭馆品珍楼为三层建筑,这滨州城地处海陆要冲,商贾云集人流来往密切,漕运发达,在烽烟四起,饿殍遍地的大明朝,也算的上是一处繁华所在了,此刻天将亮未亮城内各处已有炊烟升起,城内东北,有一处五进的宅院,那宅院占地极广,门头高耸,门头下挂一匾,上书宋府两个銮金大字,此刻院子正门两旁挂的灯笼还没吹熄,门前两个小厮正在洒扫,从门内走出一丫鬟,问两个洒扫小厮道:昨晚大爷回家来了么?今早摆饭用不用带大爷的那份儿?一洒扫小厮回道:昨晚不曾看到大爷回来,许是又宿在运东来了吧,丫鬟倒没说什么,回身便去了,一个时辰后,旭日初升,见宋府门口走出一青年,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身高七尺有余,脚穿黑色方头短靴,身着暗红色锦缎夹棉长衫,腰系镶玉革带,头戴狐皮暖帽,又观其面,一双冷峻鸦睫桃花眼,一对刀削般入鬓浓眉,鼻如玉柱,口似单珠,加之身姿挺拔,站在街上甚是惹眼,端的是一表好人才,此刻他后面追出一小厮,手捧黑貂皮镶领斗篷,边走边给该青年披上,嘴里问道,三爷是去品茗轩找二爷还是去运东来找大爷?那青年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找老大去做什么?左右家里已停了他的钱,便是耍也败不了家去,劝也劝了,阻也阻了,随他去吧,便步伐悠哉的往品茗轩走去且说宋殿臣一面步伐悠哉的往城西走,一面看些道边儿新奇有趣儿的东西,就这么着不多一时便也到了品茗轩楼下了
座落在城西的品茗轩是滨洲城最大的茶馆,是城内不多见的三层建筑,其建筑风格也与周遭房屋那种青砖大瓦简洁平直的风格大不相同,整个茶楼建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兼之布局错落有致,造的精致考究,颇有江南水乡之风,进入品茗轩正门后左右两侧便是回廊各绕一楼大厅半圈,回廊止于正北戏台两侧,从正门下三层台阶便是大厅大厅内陈设桌椅,是普通客人看戏吃茶的地方,戏台上方为挑空,从左右回廊中间上二楼,二楼便都是雅间所在了,坐在雅间居高临下便能将戏台一览无余,三楼也是雅间,只单单是品茶议事的地方,这二三楼雅间无论茶叶点心零食都与楼下不同,皆是上品,便是雅间茶资不菲,等闲人也去不得,这品茗轩乃是城内富贵人家一等一的消遣去处,吃茶看戏谈天论地,官宦之家在此互相结交,商贾之家在此联络生意买卖,吃茶看戏兼之交际,买卖好不兴隆,这宋龙臣便是因今早儿有一桩买卖要谈便于前两日在品茗轩三楼定了一雅间,今儿起早就往品茗轩去谈买卖了,因这宋殿臣今日闲来无事,估摸着二哥这买卖也谈完了,便正好去来品茗轩找二哥一起喝茶看戏。
宋殿臣进了品茗轩,早有跑堂小二拉着长声儿高声报道:“宋家三爷到”,边弯腰引着宋殿臣边道:请三爷安,楼上雅间已经备下,二爷今儿一早便就到了,此刻还在三楼雅间谈事儿呢,二爷吩咐小的三爷来了先让三爷在楼下等一会儿,宋殿臣只嗯了一声,跟着小二上楼,随口问了小二待会有什么戏,这边便进了二楼的雅间,刚坐下喝了杯清茶的功夫,便听见身后有人颇有些阴阳怪气道:呦,这不是宋三爷么?宋殿臣不禁回头一望,旦见这人身体肥硕,穿一身不甚合身的红色蜀锦长袍,长得肥头大耳,油头满面,胖的连脖子都显不出来了,粗眉大眼蒜头鼻,脸上坑坑洼洼,丑的好似一桩冤案,但看清来人后,宋殿臣不禁暗叹一声,怪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只得起身迎接,那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刚上任的本地知府之子刘凤举,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这话儿偏到这刘知府这就行不通了,那刘知府本名刘锦,年轻时足称得上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却志向高远,一心想考取功名入仕,奈何科考屡试不第,心灰意冷之际被现任山东巡抚时任通判的亲妹妹秦式相中,那秦式体态肥胖,面目丑陋,时年十八,一直养在闺阁里迟迟嫁不出去,因在秦府偶遇来托关系的刘锦,见那刘锦长相俊秀举止斯文,随起爱慕之心,到后来更是非他不嫁了,那秦通判见妹妹极为中意刘锦,又见刘锦也算一表人才,为人又极善钻营,又有一定的文采,以后当有前途,便极力促成这段姻缘,那刘锦虽厌恶秦式面貌丑陋,但又实在不想自己埋没于乡野,想要搏一番出路出来,目下唯有借着秦家的门槛,便就捏着鼻子娶了秦式,一晃二十载,秦通判已经成了秦巡抚,刘锦也爬到了知府的位子,二十载为官生涯,磨平了刘锦的棱角,磨平了他的志向,养成了他精明圆滑狠毒的性子,想那刘知府为人精明做官圆滑,人情世故拿捏透彻,在官场多年,虽无甚政绩,却也一路平步青云,也做到了滨洲城知府成了一方大员,谁知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天性蠢笨,文墨拳脚样样稀松,倒是那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仗着知府父亲巡抚舅舅的名头,算的上是为害一方了,因着宋家是本地首屈一指得富户,这刘凤举便时常打着父亲知府得名头敲诈勒索宋家,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是末流商人,便是这宋家三兄弟没少被他敲诈勒索,更是更助长了刘凤举的气焰,今儿个因见着宋殿臣,便上前来搭讪,看看今天能不能捞到点儿油水
宋殿臣看清来人后,便起身作揖道:请刘公子安,那刘凤举一摆手,没说话,便绕着雅间四下看了一看,又往戏台上瞅了一瞅,走罢回到那小二身前,回首就给了小二一巴掌,直把小二打的一趔趄,嘴里骂道:没长眼的狗东西,这雅间倒是比我那个强多了,屋里陈设也考究,看戏台角度也好,狗奴才,谁个什么身份地位你们分不清么?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那小二尚且被这一巴掌打的没缓过劲儿来,便被刘凤举的两个家奴连踢带踹的撵了出去,此刻宋殿臣在袖子里的双拳已经握得能攥出水来,面上却仍是一派平和,因说道:刘公子何必生气,打那小二倒无妨,仔细伤了手,您喜欢这雅间说一声便罢,我让给您便是了,又有何妨?那刘凤举听罢便大笑一声,狠狠拍了宋殿臣肩膀一下,嘴里说道:三公子见笑了,我这人平常没什么爱好,就爱吃个茶听个戏,便对这方面要求高些,三公子既这么说,那我便却之不恭了,说罢也不理会宋殿臣,便径直坐下自顾自斟了一杯茶,喝罢赞道好茶,一边眼睛盯着手里把玩的茶杯,一边说道:三公子果真好品味,这茶不便宜罢?宋殿臣深吸了一口气,仍是客气的说:什么便宜不便宜的,一壶茶而已,刘公子喜欢便喝着,都算我帐上,那刘凤举抬眼瞅了宋殿臣一眼,便笑道:好说好说,又瞟了自己那两个家奴一眼,便假意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公子也知道,家父虽为本地知府,也算得上一方大员,但家父为官清廉,家里更无甚家资,跟三公子家是万万比不得的,等闲喝不到这么好的茶,我那两个奴才时常跟着我,也是没尝过什么好东西,今个儿这么好的茶实在是不忍心独享,便是请三公子再破费一番,再沏一壶来,与我那两个小子尝尝,也让他们见见世面,不枉白跟了我一回,说罢,便瞅了那两个家奴一眼,那两个家奴立马会意,不待宋殿臣开口,便作揖道,多谢三公子破费了,宋殿臣此刻已面露寒霜,当真是欺人太甚,正想着且忍了他这一遭罢,刚要叫小二再上一壶茶来,便只听得一声大喝:我沏你奶奶,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宋龙臣便几大跨步跑进屋来,借着跑势照着那刘凤举前胸就是一脚,直踹的他人仰马翻,连人带凳子均是四脚朝天,原宋龙臣早就谈完了生意,送走了客人便留在三楼雅间吃茶,待估摸着宋殿臣快到时便下楼,刚到雅间门口便听到兄弟给那刘凤举请安,因实在厌恶此人,便站在门口没进去,只等兄弟打发他走,却不曾想这刘凤举欺人太甚,这会儿又想到这刘凤举以前的种种恶事,便血气上涌实在忍不得了,便跑进屋来不由分说便将刘凤举踹倒在地.
那宋龙臣将那刘凤举踹到在地却并未停手,直接骑在刘凤举身上,一顿连珠炮流星拳,边打边骂道:狗东西,还给你沏壶茶?我给你沏沏沏沏,沏,每说一个“沏”字儿,便是一拳落下,那刘凤举招架不住,直胡乱惨叫,这厢宋殿臣已将刘凤举那想要前去帮忙的两个家奴打倒在地,看见二哥还骑坐在刘凤举身上朝他脸上招呼,那刘凤举此刻嚎叫声都已微弱许多,宋殿臣怕再打下去弄不好出了人命,便赶忙拉开二哥,此刻雅间门口已聚集不少人,那掌柜的本已经上来了雅间正想着如何跟刘凤举告罪,便看到这一幕,知道此事不好收场,便直接跑了去找东家去了,这边宋殿臣拽开二哥,看着地上满面青紫,哀嚎声渐弱的刘凤举,二话不说直接拽着宋龙臣推开人群跑到外面,待到外面,便跟二哥说到:此事儿必不能善了,快回家去吧,收拾收拾东西先到外面避一避,宋龙臣这时也冷静下来,知道闯了祸,也没了主意,留在这里必然没有好果子吃,跑了又太没有男子汉担当,无奈只能和宋殿臣回家告知父母此事,那宋老爷知道后,气极便狠狠的抽了宋龙臣一顿,又说道:跑是跑不了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少不得我们主动登门道歉,否则,这事儿定然不能善了,如今,我便只能豁出去这张老脸,带你们二人到那刘知府门前磕头认错,想那刘锦好歹也是一方大员,必得顾虑名声,既咱们主动去他府门前磕头认错,他便是为了博得一个宽仁的名声,明面上也不会为过分难你二人,至于以后他暗地里会怎么样,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兄弟二人听宋老爷说罢!虽不甘心,却也知道这是目下最好的法子了,尤其宋龙臣,此刻更是悔不当初,早知当时还不如忍一忍,如今得罪了一方知府不说,还带累了父亲和弟弟,便站在那一声不发,宋父说罢:便叫来管家,命管家赶紧去买些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又备了八盒大礼,待得管家置备齐整后,宋父便带着兄弟二人往刘府去了
这厢刘府,刘锦外出巡查回来,刚到府便有下人通告说公子在外面被人打了,此刻正在屋里躺着呢,那刘锦听罢便急急忙忙的往刘凤举住的的院子里赶,边走边问下人是何人所打?打的严重么?可请过郎中了?那下人一一答了,因说:回老爷,听跟着少爷那小厮说,是城东宋家二公子打了少爷,已经请过郎中了,郎中说打的确是重了些,虽说于性命无碍,但也须得好些将养些日子,这会儿郎中刚走,太太在给少爷上药呢,这说话的功夫便到了屋外,刘锦进了屋便看见秦氏背对着他,哭的一抽哒一抽哒的,像座山似的坐在床前正给儿子上药,又看见儿子被打的鼻青脸肿,本就丑陋的长相如今看起来更是面目可憎,无法下眼,看见这母子二人,那刘锦不禁心下凄凉,想他堂堂一知府,虽已过不惑之年,不复年轻时的风神俊逸,但也还担的上儒雅斯文,却娶了这么个母猪似的老婆,生了个哪哪都不像自己的蠢猪似的儿子,因着巡抚大舅子极其护妹,又因这母猪似的蠢妇又极其善妒,他堂堂知府,竟连一房小妾都没讨得,这也先算了,如今就连儿子都让人打成这样,真真是枉做这一回知府,当下是心疼气愤悲哀凄凉不甘,五味杂陈,个中滋味实在难以言说,这边刘锦还在这神游天际兀自发恨,这边已有丫鬟跟秦氏通报道:太太,老爷来了,那秦氏只顾着在床旁边哭,不曾注意刘锦进屋,此刻听那丫鬟通报道刘锦来了,便突得回头朝刘锦看来,便只见一座山似的身子,上边顶着一个圆滚滚得大脑袋,脖子是早就看不见得,自打成婚那日以后刘锦就没见过,只见那圆滚滚得大脑袋上,一张大脸表情哀怨愤恨,此刻双眼红肿,满面泪水哭的妆都花了,整张大胖脸称得上是姹紫嫣红,因哭的汹涌,脸颊两旁肥肉跟着一颤一颤得,直看的刘锦心尖也跟着一颤一颤得,还不待刘锦张口说话,那秦氏便起身来到刘锦身前,一把拽住刘锦一边大嘴一张,刘锦恍惚似是看见了她的嗓子眼,还不待刘锦说话,那秦氏像拎小鸡似的把那刘锦拎到床前并嚎道:遭瘟得东西,在哪个小蹄子炕上刚爬起来,你在多躺一会儿就见不到你儿子了,说着便手指着躺在床的刘凤举嚎道:你看看你儿子叫人打的,你看看,都打成什么样了,那打的仅是你儿子么,那打的不也是你刘知府的脸么?亏你做了这么大官,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你了呢,堂堂一知府,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我告诉你刘锦,今个儿这事儿必不能善了!你若出不了这口恶气,我就写信给他舅舅去!那刘锦站稳了一把甩开秦氏得手喝道:放肆!闭嘴,作甚么动手动脚得,成何体统,并指着床上鼻青脸肿得刘凤举道:他有今天不还是你骄纵惯养得结果么?这等家丑你还有脸找你大哥?别在这发疯,此事我自有计较,定不能轻饶了他们,你给我安生待着,别出去给我生事,否则我定不轻饶了你,其余的过会儿再说!说着一甩手出了屋,到了书房便叫来了刘凤举贴身小厮,问明缘由,那小厮自然免不了添油加醋,避重就轻的胡说一顿,精明如刘锦岂不知到这小厮话里掺假?便是真假又有什么所谓?儿子被打了是实实在在的,那刘锦听罢气急冷笑道:好个宋家,我倒没怎么寻你们的茬,你们却猖狂起来了,知府的儿子那也是你们能打得的?说话间眼神陡然变得阴冷无比,就要遣人去宋府拿人,却说这时便有小厮来报道:说城东宋老爷带着两个公子携着礼品说来看望咱们家少爷,并向知府大人请罪,此刻在大门外候着呢!那刘锦听罢小厮说完亨的一声道:来的倒巧,我刚要派人拿他们去,这倒自己主动送上来了,想负荆请罪?晚了,这边便要唤人要把那宋家兄弟二人绑了扭送衙门,却被身边幕僚制止,那幕僚道:大人切莫着急,现在便过去拿人,岂不显得大人这知府气量小?且以何名目拿人?若是要走公家,哪怕大人贵为知府,便也是要先到衙门提告,大人让家丁绑了他们岂不落人非议?再者如若到了衙门那宋家兄弟二人一口咬定不是他们打人在先该如何?现场并无人证,便是少爷身边那两个小厮也做不得人证,到时候各说各话又该如何?因涉及到大人声誉,衙门断案却也不能过分偏袒咱们,最多只算是双方斗殴罢了,这本就是无头官司,按律也并不能把宋家两兄弟如何,到时候除了赔偿些药费其他的就再也不能了!那刘锦听罢,想了一想,说道:先生所言确是,可这口气我实难咽下!那幕僚又道:真真儿是那宋家两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打知府家公子,别说大人,便是我也咽不下这口气,怎奈大人却不得不为官声所累,不能按照心意来处理那宋家兄弟俩,我们且先忍了他们这一遭,想那宋家家大业大,家里买卖遍布滨州城,日后不难揪出错处来,且巧前几日奠州那边衙门来人递公文,原是那宋老爷家一位本家大哥殁了,因他是军户,家里又没有男丁,当地衙门安律便派人从他族中抽调男丁去顶军户的缺儿,他们家族中最近的便是宋家这一支了,大人也知道,现在这各卫所军户逃籍者比比皆是,那些逃籍的还都没人去抓呢,便但凡家里过得下去的还有谁真的去顶军户的缺儿去当兵?依我说,奠州那边只是派人来走个过场,没谁真能指望这宋家哪位少爷能去卫所当兵去,那奠州衙门来征兵的人也只为了从宋家敲点儿银子回去,如今这事儿是让咱们赶上了,该着他宋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回咱们必叫他宋家哪位少爷去当这个兵去!叫他们这锦绣堆里出来的人,也到那泥淖里滚上一滚!到时候任他宋老爷如何商量打点咱们一概不允便是了,那刘锦听罢,便觉此事可行,道了一个好字,便对那幕僚道:我这就让他们进来,今个儿便把这事儿告知他们,烦请你现在去通知奠州府衙门来的人,给他赛些银子,告诉他后日便去宋府要人,要完人不要多做耽搁,当天就走,那幕僚道了个是便去了,这边刘锦回到正厅坐下,便叫管家请宋老爷一行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