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燕何曾
会人言语?
天遥地远
万水千山
知他故宫何处?
怎不思量
陈梦里有时曾去
无据
和梦也新来不做
金人将他们往这苦寒之地一丢,随便给他们划拉了大概45顷地域范围,任其自生自灭。一帮养尊处优惯了的皇家子弟怎么可能会种地养活自己呢?自此徽宗的生活越发拮据清苦,日日能有粗茶淡饭就不错了。他并没有变得郁郁寡欢,反而有一种看开看淡的洒脱。经历过曾经渴求的富贵荣华,到如今却发现如黄粱一梦般,已了无痕迹,他甚至记不起曾经奢华的日子是怎样的了。也许做一个普通人,过寻常的日子,才是最真实的、最踏实的。
1130年,钦宗、徽宗及其宗亲又被金人转移至冰天雪地的五国城,天寒地冻又缺衣少食的日子,把这帮富养惯了的皇室宗亲折磨的病的病,死的死,同年九月,相伴徽宗身边的郑皇后也不堪生活的困苦,生病去世了。
郑皇后还在的时候,两人相伴生活,也能够把清苦的日子过下去。郑皇后性情温婉,知书达理。早就倾慕与徽宗的才华,一路从才人晋升至皇后,为徽宗生下一儿五女,跟自己的优秀和努力是有直接关系的。到如今两人同甘苦,共命运,在徽宗最落魄的岁月伴其左右,给他缝补好破了洞的衣衫鞋履,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做针线活赚钱,为他买笔墨纸砚。徽宗在这些平凡琐碎的日子里才真正的爱上了这个一直陪伴他的女人。
原来真正的爱不是共享荣华,而是同御困苦。他开始对郑皇后用心起来,为她刻一只玲珑的木钗,为她绾上已经花白的秀发。他还想用更多的温柔来爱她,她却等不及了。暖被成双人的日子成了追忆,漆黑冷冽的寒夜只剩他一个人孤枕难眠。
他一下子老了,头发花白,脑子也不好用了,开始记不清这一天有没有吃过饭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梦却越来越多起来。有时候在梦里他是个快乐的小男孩。慈爱的老祖母会想方设法喂他吃更多的饭菜,他则调皮的跑向母亲,将小脑袋藏在母亲的衣衫里。一位身材瘦长、留须的儒雅男子就会笑盈盈地唤他:“希孟,再不好好吃饭,老祖母就要生气了。”画面模糊,场景切换,他正在一片热闹的集市上,这一切都让他好奇又新鲜,小摊贩热情的叫卖声、空气中甜滋滋的小食的味道、父亲专心致志的在为一长相富态的老者画像。画像逐渐模糊变形,成为一独眼道人的脸从纸上浮现出来,指着他大喊:“王家小儿命格奇异,既有帝王之相,又有帝王之命,今你与天子同吃同住,共享富贵,此后也将与天子共享江山。这是你们二人的缘分,也是你们二人的劫数……哈哈哈……”独眼道人转身一甩手中佛尘,如尘似烟般消散不见。
有时候在梦里他是一位偏偏少年,日日在宣和画院内用心创做,听那位神仙般的恩师悉心教导,他虽高高在上,却爱才惜才,对自己关爱照顾有加。将自己整日带在身边。华灯初上,夜晚的寝宫静谧而温暖,他和他换上寝衣,松开乌发,自由恣意的在那张宽大的画案前反复的创作、修改一副副画作……画面切换,庄严肃穆的巨大宫殿里,四周空旷,中间一面巨大的铜镜映出两人形象,竟似同胞双生子般相像,两人交握双手,如知己般惺惺相惜。巨大的铜镜碎成点点星光,又慢慢聚合成一副绢轴悬在殿中,在他面前徐徐展开……一幅青绿山水画卷映入眼帘,千里江山壮阔隽美,山峰层峦叠嶂,奔腾起伏,江水烟波浩渺,平远无尽。山水间有屋舍村落、桥梁渡口、寺观塔刹、楼阁亭榭等,众多人物开始活动起来,旅人背着行囊行走于山野间、幽居者修整茅舍院落、捕鱼的渔民撒出圆润的渔网、观瀑布的游人正即兴吟诗一首、游玩赏花的仕女莺莺燕燕……他沉浸在这幅画作里忘乎所以……
一个柔软甜蜜的声音响起:“最近新作了一曲,不知陛下愿指点一二否?”粉面含羞的师师正提起裙角向他走来……画面切换……鸳鸯暖被里,师师正背着身子熟睡,轻微的呼吸声让他心里特别安定,他唤了她一声,她轻轻转过身子,是郑贵妃那张圆润富贵的脸,他喜极而泣,紧紧拥住郑贵妃口中喃喃:“爱妃……爱妃……不要丢下朕……”郑贵妃笑意嫣然,轻轻拥住他,柔软的手轻抚他的后背,缓缓说道:“臣妾愿与君生死不离,快看那边有两位璧人在向陛下招手呢。”
徽宗缓缓转头,场景变成了烟雨中的江南水乡,精致的石拱桥上,一对璧人同撑一把纸伞在冲他挥手告别,一位妙龄女子,身段袅娜,面若桃李,一位儒雅商人,身材欣长,面似满月,两人都带着祝福的微笑冲他挥手告别。他的心开始绞痛起来……:“恩师……师师姑娘……呜呜……”两行清泪润湿了枕头,他悠悠醒转,原来这一切都如梦幻泡影。